点击全文阅读

沈樱的视线一直落在安竹音身上，她想看看他究竟能有多隐忍。
安竹音和前世一样，受到不公平待遇和委屈时，也依然能保持着他身上的那份淡然和矜贵气质。
只见他坐在高台的角落处，那里视线不好，他需要斜着身子才能看清马场内的赛况。
偏偏就这样，他歪斜着身子单手撑头靠着椅背，颇有几分闲散慵懒的气质。
前世，她爱惨了安竹音这副勾人的样子。
场内，谢渡一直控制速度，保持着不前不后的状态。
在场之人家世最低的也是四品官之子，他要拿第一也不能让他们输的太过难看。
过弯时，他下意识的一个眼神看向沈樱，发现她并没有关注赛事。
谢渡扭头朝着她的视线看去，英挺的眉不自觉的皱起。然后双腿发力夹紧，仰起手中的皮鞭狠狠抽在马腹后方。
身下的马匹吃痛长鸣一声，瞬间加速超过数人。
因着谢渡猝不及防的加速惊扰了旁边的马，导致不少儿郎反应不够及时而坠马，名列前茅的几位皇子见势不对，立刻卯足劲加速。
场内的氛围再次高涨，欢呼声几乎盖过了阵阵马蹄。
沈樱也被吸引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策马疾驰的谢渡。
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飞扬，额前的短发也被风吹乱，露出他束在额头的皮质抹额，衬托的他愈发孤傲冷峻。
沈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谢渡的身影，眼看着他超过她的皇兄们，展臂扯下终点的红花。
他停下的第一眼，看的便是她。
“这是谁家的公子？好生俊俏。”
“你呀，瞧瞧便是。”
“怎得？莫不是我还配不上？”
“那是五公主的侍卫，打小就跟着公主长大。据说是个孤儿，被公主买回来的。莫说你配不配的上，就是公主愿意成人之美，你们家能许你嫁？”
坐在沈樱看台下方的一些世家小姐们的悄悄话悉数被她听了，那些所谓的世家小姐个个都眼底放着光似的看向谢渡，瞧着哪里还有半分贵女的矜持。
沈樱心中的喜悦一扫而光，轻哧一声，正待开口宣示主权，就瞧见谢渡在众人的簇拥下往看台走来，边走边整理仪容。
“卑职参见皇上，公主。”
“平身。”
“谢皇上。”
谢渡起身走到她跟前，双手奉上那朵被他撇在腰间的红花。
“送我？”
“公主要的第一。”
沈樱拿起红花折断花枝，独留一朵，又放回他手心，笑道：“那你过来替我簪上。”
谢渡怔住，众目睽睽之下他岂敢越矩，为难之际，路勉之轻咳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这边。
“既是小五得了第一，说吧，想要什么赏？”
“父皇糊涂不成？是谢渡得第一。”
路勉之疼她，也了解她。用手无奈的指了指她：“你呀你呀。”
说罢，立马从慈父变成威严的君主，对谢渡正肃道：“裴侍卫也是朕看着长大的，你这孩子天资聪颖，可惜命运不公。今年十九了吧，该是娶妻成家的时候，朕赐你一座京都的宅子，就……”
不等路勉之说完，沈樱出声打断道：“就城东那处，以前大长姑母的那处宅子。”
众人哗然，那处宅子属于皇家地产，历年来入住的不是外嫁的公主就是诸侯藩王。
这五公主还真敢开口。
所有人都不由得为谢渡捏了把汗，五公主受宠，陛下不会拿她如何，谢渡不过一个小小侍卫，生死不过就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就在众人都猜测沈樱会被拒绝时，路勉之缓缓开口说道：“嗯，那宅子闲置许久，赐与裴侍卫倒也不错。不过裴侍卫既是你的人，那这宅子便记在你名下，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如何？”
“谢父皇！”
沈樱满脸兴奋，得了想得到的东西她并不打算多待，起身跟路勉之福身行礼后便对谢渡说道：“走，跟本公主回营帐去。”
二人顶着众人的羡慕嫉妒的目光，带着数十位宫婢先行离开马场。
走时，她连一个眼神都未给过角落处的安竹音，仿佛将此人遗忘了似的。

两人前脚刚进营帐，后脚她就把宫婢隔绝在外，顺势将谢渡抵在帐边，将花递到他眼前：“快，给我簪上。”
谢渡接过红花，定睛看着闭上双眼期待着的沈樱，迟迟没有勇气下手。
“公主，卑职唤宫婢进来替公主簪花。”
沈樱等了半晌，却等来这么一句，气的她睁大眼睛，狠狠瞪着谢渡。
“你若不簪，我便叫安竹音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谢渡眼底闪过无奈，恭敬道：“卑职这就去请安质子。”
说完他还真就推开沈樱准备掀帐门出去找人。
他刚转身要走，背上就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很轻很轻，轻到他差点没有察觉。
谢渡回头，看见掉落在地的红花，花瓣散了一地。
抬眼间，他对上她满是委屈的双眼，她以为他起码会安慰自己几句，谁知他竟头也不回的跑了。
气的沈樱抬脚又狠狠地碾了几脚散落的红花，就算已经被她踩成花泥模样，仍旧觉得不解气。
谢渡来去一阵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喘着粗气回到帐中。
沈樱听见动静立马回头呵斥：“你还来！”
话刚出口就戛然而止，不等她看清，谢渡就在她回头的瞬间将他手中的东西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虽然动作很快，但她仍旧捕捉到一抹红，是朵和方才一样的花。
“做什么……”她呢喃着说完方才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声音却带着少女的惊喜和羞怯。
谢渡知道，他此刻应该说些什么才对。
可心里有万千思绪，脑子里却紧张的一片空白，在这样双重极端矛盾的情绪下，他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她面前，愣愣的看着她露出少女独有的含羞姿态。
他记得，她这样的表情每次都是在安竹音跟前展露，而他能看的，永远都是她的背影。
因为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私心想牢牢记住，便看着看着入了神，直到沈樱身上的熏香扑入他的鼻间，他才猛然回神。
“谢渡，你真好。”
其实她想说的是谢渡，我喜欢你。
只是她深知谢渡固执又自卑的性子，怕太激进吓着他，只能话到嘴边改口换个委婉的说法。
马场赛马祈福的行程只有两日，前世沈樱为了让安竹音能在宫外多待些时日，就推迟了自己回宫的时间。
路勉之为了让她玩的高兴，便着令让年轻人都多留几日陪着沈樱，沈樱几时回他们便几时回。
这事是来的路上她就私下同路勉之说好了。
次日路勉之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位已成年的皇子以及诸位随行大臣摆驾回宫。
走了一大半的人，马场冷清许多，放眼望去宽广无边，一片绿色。
沈樱深吸一口气，将前世郁结在心中的浊气悉数呼出，然而这浊气刚出一半，沈樱又生生憋了回去。
“晦气。”她嫌弃的啐了一声。
谢渡闻言，清俊的面容露出片刻不解，随即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迎面走来，是精武大将军的嫡女程黛云。
这程黛云和沈樱并无过节，两人的关系甚至说得上还不错。不过女子的心思不能猜，沈樱的更是如此。
谢渡只当程黛云惹了沈樱不快，而她还未宽心罢了。
“程姑娘。”谢渡点头招呼道。
程黛云轻点下巴，算作回应，随即福身道：“臣女参见五公主。”
“嗯。”
沈樱冷淡的态度让程黛云愣了一下，平日里沈樱总是让她唤她锦幼便是，只不过程将军家风严厉，极度讲究君臣之礼。
若是程黛云敢直呼沈樱的名字，定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尽管如此，沈樱每每还是会叫她黛云，只有二人时还会让程黛云叫她名字，她说这样才能显得亲昵些。
沈樱无意识的抬起下巴，摆出上位者的姿态，眼神略微睥睨的看着程黛云，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陪本公主四处走走去，一个人怪无趣的。”
程黛云看了眼她身后的谢渡和数名宫婢，温声道：“这马场内不是马就是草，今日天气还有些阴沉，怕是有雨。父亲说马场内新送来了一些刚出生的小马驹，甚是可爱，不如臣女陪公主一道去瞧瞧？”
“带路吧。”
程黛云觉得难堪，她在京中贵女中也是被众人捧着的存在，此时却被沈樱使唤的像个宫婢。
“小姐……”程黛云身边的丫鬟绿叶低声的唤她一声，脸色也颇为难看。
“怎么？黛云你是不知道路吗？”
“怎会，自是知道的。”
程黛云笑笑，一如既往的端庄得体，温柔可人。
她走在程黛云身后，心想程将军那样正气的人，前世却被自己的嫡女害的不忠不义。
前世东启国灭，谢渡拼死救下她，安竹音上位后寻找她六年，最终被他虏获至身边，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牢里。
她醒后见到的第一人便是程黛云，程黛云同她说了许多。
她如何和安竹音勾搭成奸，如何偷取自己父亲的军令，又如何暗中替安竹音从她嘴里套出路勉之种种行为爱好以及出行路线。
她的眼睛，也是程黛云亲手毁坏。
只因为安竹音在一次醉酒后看着程黛云说：“你这双眼睛，最是让我难忘。那年我初到东启皇宫，只有你每每见到我都笑的眉眼弯弯，跟天上的月牙儿似的。”
说完他便松开程黛云，倒头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弯月喃喃自语。
程黛云的眼尾下垂，让人瞧着心生怜爱，而沈樱虽生了一双桃花眼，但眼尾微微上扬，为她增添了些许疏离之感。
两人生的截然相反，程黛云又岂能不知道安竹音说的谁。
后来，每次安竹音折磨完她，前脚刚走后脚程黛云便会进来。这两人，安竹音折磨她的身体，程黛云则折磨摧毁她的精神和意志。
每一回来，程黛云都是同她说一个故事，关于她父皇的又或者是她几位皇兄的。
在密牢的那段时日，她每晚都会梦见她父皇和皇兄们惨死的景象。现在想想，她依旧浑身战栗。
下一刻，她突感肩上沉重几分，垂眸一看，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墨色外衫。
“清明时节天气多变。”谢渡面不改色的说道。
沈樱抿唇偷笑，将肩上的衣裳拢紧了些，闻着衣裳上的皂角清香，心中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