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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药效上来了，说完那句话，席景言便沉沉睡去。
卧室里的灯很昏暗，男人细密的眼睫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阴暗，鼻梁挺直，再往下，便是性感到蛊惑的唇。
也只有这种时候。
楚颜会安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刚才席景言的那句话，洛思穹也跟她说过。
是哥哥对妹妹的担忧与关爱。
别无其它。
是她存了别的心思。
席景言的卧室很大，装修偏工业风，里面的家具摆设也硬朗阳刚，一进门就能闻到与他身上相似的浅淡柑橘味。
卧室里安静至极。
楚颜伸手关掉了最后一盏灯，整个世界都像是陷入黑暗。
在这漆黑至极的夜里，借着窗外地灯的光，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生病沉睡的男人。
“席景言哥，”楚颜的声音很轻，几乎只余气息，“你这样，太自私了。”
她又怎么能做到，以一个妹妹的身份。
在他身边。
一辈子。
洛思然忽然轻笑了下，她呢喃：“是我自私了。”
是她不满足于现状。
是她贪恋过多。
回到房间之后，楚颜侧着身子，一眼便看见那白瓷瓶的花朵。
记在她小学时，席景言从江宁帮她带了几块风信子的种球过去，楚颜把那些种球养在玻璃瓶内，看着它们发芽，打出花苞。
她把玻璃瓶挨个摆在窗前，那是他们在猫儿镇小小的家里最好最向阳的角落。
期待着风信子盛开的那一天。
有一天放学，洛思穹还没回来，楚颜刚走到屋外，就看到窗户被打破了。
洛家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
只是她窗前的那几瓶风信子不见了。
恰好在这时，猫儿镇的几个孩子欢欢笑笑的从巷子口进来，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养风信子的瓶子。
楚颜直接冲了过去：“是不是你们干的？”
猫儿镇的孩子都得过家长的叮嘱，不许跟洛家的孩子玩，长而久之，孩子们之间，似乎自然而然的有了种默契——
洛家孩子是可以欺负的。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甩了甩手上的瓶子，眉眼间尽是高高在上：“谁干的？你有证据没？”
“大胖，”中间的女生说，“跟她扯这么多干嘛，是我们干的又怎么样？”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生气啊，来打我们啊，没爹没娘的野种。”
这种话，楚颜打小听过无数遍，她盯着大胖手里的瓶子，没有情绪地问：“花呢。”
“扔了，”大胖嘿嘿笑，“我们把花苞都抠开了，我那个是紫色的。”
“我的是粉色的。”

“我的是绿的，我还从来没见过绿色的花。”

那一日，天上的太阳像是永远都照不到这个阴暗的巷子。
也永远驱散不掉那些又霉又潮湿的记忆。
楚颜弯腰，从墙根儿捡了块砖头，趁着几个孩子叽哩呱啦的嘲笑时，她迅猛地冲了过去，拿着砖块往中间的大胖脑袋上砸。
她比大胖矮了一头，力气也不够大，砖头只砸到大胖的胸口，随后掉落到地上。
其中的女孩子被吓到了，她冷不丁后退：“她发疯了，你们离远点，我妈说了，他们家能招鬼的。”
“快跑啊，逗着玩下算了，别真惹疯了她。”
大胖吃了那砖块的亏，恶狠狠的把瓶子摔了：“你等着，晚上我爸就得去找你哥算帐！”
说罢，一群孩子乌拉拉地跑开。
而那个瓶子，碎于巷子最中央。
一片片的。
泛着寒光。
从刚才那几个孩子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把风信子扔到了河边，楚颜把书包放回家里，一个人跑去了河边。
那条河很长，彼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光线也越来越暗。
沿着那条河，楚颜一点点的找。
不知过了多久，楚颜听见有人喊她，顺着动静抬头，她看见两个惊慌失措跑过来的少年。
是洛思穹和席景言。
大概是回家看见她的书包，却又没见着人，再加上碎在门口的瓶子，两人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便急急寻来。
见她无碍，洛思穹抹了把汗：“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跑来这边。”
而楚颜只看着席景言，蔷薇粉中压着青黑的夕阳碎于她的眼睫上，她轻声说：“席景言哥哥，你怎么来了。”
没等席景言开口，她低下脑袋，弱弱地说：“席景言哥哥，对不起。”
她没有护好他给她的东西。
“席景言哥哥刚到，”洛思穹解释，“本来打算等下就回去的呢，发现你不见了，就让司机先回了。”
楚颜更愧疚了：“对不起，席景言哥哥。”
而那时候的少年一直没吭声，只垂眼盯着她。
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
过了几秒，席景言半蹲下来，扯着袖子帮她擦脸上的灰尘，淡声说：“回家。”
回去的路上，洛思穹把事情的始末问了个清楚，最后，他叹气：“小阿言，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哥哥一定会带你走出这里的。”
楚颜的手被席景言牵着，她哽咽着点头。
夜幕像是在瞬间降临，镇子上的路不平坦，她走得磕磕绊绊。
下一刻，席景言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又抱进怀里：“抱着哥哥脖子。”
楚颜听话地圈住他的脖子。
席景言抿了下唇，低眼瞥她：“哥哥没手帮你，自己把眼泪抹哥哥衣服上。”
楚颜依言低头，把脸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抹完后，她想抬头的那刻，后脑勺传来股压力，是席景言腾出一只手抵着她的脑袋又按了回来，楚颜听见他跟自己说：“别折腾了，趴着哭吧。”
“......”楚颜吸了吸鼻子，脸颊歪在他肩上，小小的额头抵他的颈侧，“席景言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嗯？”席景言走得很稳，呼吸轻缓绵长，“几个月没见着我们小阿言了，哥哥过来看看长大些了没。”
那天晚上的风很吵，少年怀抱温暖，楚颜的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席景言冷不丁笑了声，低眼看她，闲闲道：“结果啊，还是这么点，哥哥抱着都没感觉到重量。”
“个头长了点，”洛思穹跟在旁边笑，“上次你带过来的身高尺上标着呢，就是体重没怎么变，小丫头天天嫌我饭做的不好吃，非要自己做。”
席景言扯唇：“没个灶台高。”
“......”楚颜恼了，伸手在他头上乱揪，“谁说我没灶台高？”
席景言头皮被她扯的发痛，又气又想笑：“哥哥点名儿了没？”
楚颜被梗了下，她撇过脑袋，看向洛思穹：“哥，他骂你没灶台高。”
席景言：“......”
洛思穹：“......”
他招谁惹谁了。
三个人到了家，还没进家门，就看见门口等着的大胖，还有他身边的男人。
男人五大三粗，完全是一个大版的大胖。
见状，洛思穹和席景言对了个眼神，由洛思穹上前去交谈，席景言把楚颜抱进屋子里放下。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了盒饼干，拖着调说：“小阿言，哥哥们得解决点事儿，自己先吃点垫垫。”
这房子不隔音，楚颜抱着饼干盒，听见外面大胖的爸爸义愤填膺地骂：“差点把我儿子脑门砸出血来了，要不是看你们家穷，好歹得给我们带去医院检查下。”
“张叔，”洛思穹淡定地说，“既然大胖没什么大碍，那就跟我妹妹道个歉，至于那些花的赔偿，您看着办。”
“......”男人似乎被噎住了，没想到自己来找他们算帐，倒还得给他们道歉，“你这孩子在说什么，是不是没父母教，连规矩都不懂了。”
听到这，洛家的房门被拽开。
席景言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声音也拽的不行：“您家既然有父母教，那就道歉和赔偿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