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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逸的声音沙哑至极，姜鸢却始终笑着。
“是啊，你早该走出来了。”
一阵久久的沉默后。
陆景逸伸手从钱夹里抽出了那张照片，像回应了她的话：“是该向前了……”
话落，陆景逸倏然松手，夹着的照片悠然飘落，掉进了垃圾桶里。
姜鸢的笑意一僵。
头顶，陆景逸淡淡地声音落下：“歆歆，对不起，我爱你。下辈子，等我。”
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走进了段嘉心所在的浴室。
姜鸢看着陆景逸扔进垃圾桶里的照片，跟在他身后，飘了过去。
浴室里，陆景逸举着戒指单膝跪地：“嘉心，嫁给我。”
段嘉心满脸惊诧，高兴得眼眶泛红，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答应。
姜鸢站在浴室的门口，静静地看着陆景逸紧紧将人抱紧在怀里，像呵护稀世珍宝一样。
她背过身，身体便穿过浴室门，来到门外。
其实灵魂是没有情绪、没有心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空洞洞的胸口，竟传来隐隐钝痛。
姜鸢抬手一下一下捶打心口。
“不痛，不痛。”她对自己说。
“喵……”
一声猫叫响起，姜鸢低头看去，透明的脚边，一只通体亮黑的小猫趴伏在那里，剔透的眼眸盯着她。
是她和陆景逸共同抚养的“孩子”——巧克力。
“巧克力，你能看到我吗？”姜鸢缓缓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猫头。
巧克力撒娇地在她透明的掌心蹭来蹭去。
“你饿了对吗？你看看你爸，光顾着哄你新妈妈去了，连给你准备猫粮都忘了。”姜鸢声音哽咽，却还是笑着。
她飘到放猫粮的位置，伸手去拿猫粮，手指却穿过猫粮袋子。
她不甘心，抓了一次又一次，却是徒劳。
巧克力跟在她身旁打转，低声喵喵叫着，仿佛在安慰她。
“对不起啊巧克力，我也没办法喂你。”
她蹲下来，分明触碰不到，却仍不断重复生前为它梳毛的动作。
“不要怪爸爸好吗？他终于走出来了，新妈妈会照顾好你的，我们都要为他开心。”
身后，一声关门的巨响，陆景逸打横抱着段嘉心进了卧室。
很快，屋内传来嬉闹声，姜鸢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她起身，慢慢飘到卧室门口。
她是灵魂，她可以直接穿过这扇门进入卧室，但此刻这扇房门如结界，她不敢闯了。
她在门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门板，仿佛陆景逸就在眼前：“陆景逸，你走出来了，真好。”
门板上，姜鸢的手愈发透明了，她低头看着巧克力。
它还在奶声奶气地叫着，仿佛感应到她的魂魄在渐渐消散。
“再见，巧克力。”
陆景逸含笑的声音模糊地传出来，姜鸢弯着唇，笑容却发苦。
再见，陆景逸。
他真的不需要她了，她也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
伴随着一声猫叫，姜鸢如同一缕风，彻底消散在这间房子里。
回到了奈何桥边。
“我要走了，婆婆。”姜鸢擦掉眼泪，“我想现在就转生。”
舀汤的孟婆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你在人间停留了两年，想转生，排队吧。”
话落，她抬手一挥，姜鸢便回到了人间。
“七七四十九天后，回来转生。”孟婆的声音在耳边消散。
姜鸢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竟生出几分迷茫。
她跟了陆景逸两年，如今他要开始新的生活，那她又能去哪里？
姜鸢漫无目的地飘荡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发小陆孟瑶租住的公寓附近。
抬头看，陆孟瑶的卧室里亮着灯……
转念间，姜鸢便来到陆孟瑶床前，她已经睡了。
“夜猫子居然睡得这么早，平常怎么劝都不听，我死了，你反而听话了。”
姜鸢看向熟睡的陆孟瑶，在她床侧坐下。
她环顾着没有变化的四周，两年了，陆孟瑶什么都没变。
床头柜上，摆放的还是那幅相框。
那是她们的最后一张合照，拍摄于婚纱店。
姜鸢一身洁白婚纱，陆孟瑶粉色伴娘礼服着身，她们紧拥着，眼里都是泪水。
“这照片丑死了，你故意报复我吧？”姜鸢眼眶发酸，“陆孟瑶，你是想把我气活啊？”
她的视线描摹着陆孟瑶的眉眼，两年时间，她憔悴了许多。
“对不起啊瑶瑶，我知道你怕鬼，但是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49天之后我才能重新做人呢，以后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姜鸢了，不过还好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也就放心了。”
姜鸢嘀嘀咕咕地说着，却没有发现，陆孟瑶的眼角，不知不觉地溢出了眼泪，浸进了枕头里。
翌日，清晨。
陆孟瑶和姜鸢，同时被一通电话吵醒。
“孟瑶，听说陆景逸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一道女声从听筒里传出。
姜鸢揉眼睛的动作一顿，陆孟瑶已猛地从床上弹坐起身。
她双眼泛红，话里满是不忿：“他凭什么结婚！歆歆才走了两年，他凭什么！”
姜鸢靠坐床头静静地看着她，很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我都死了，总不能让他守着我，一辈子不娶老婆吧？”
姜鸢站起来，她想拉住陆孟瑶的手，却只能象征性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走出来了，瑶瑶，你也该走出来了。”
一个星期后，大吉日，诸事皆宜。
陆景逸的婚礼便定在这一天。
婚礼场地，在他名下的一处庄园举行。
姜鸢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两年前，她也将他们的婚礼规划在这里。
熟悉的婚庆舞台，熟悉的粉白相间的梦幻主题，她曾画在设计图纸上的一切，如今都真实地还原在眼前。
陆景逸和段嘉心挽手的迎宾照，一比一还原的迎宾人形立牌，立在宾客签到处。
姜鸢站在人形立牌前，段嘉心所在的位置，原本是属于她的位置……
婚礼进行曲，恰在此时响起。
段嘉心穿着一袭华丽的拖尾婚纱，扬着幸福的笑容，缓缓走上舞台，一步一步走向台上的陆景逸。
这是姜鸢在梦中排练过无数次的场景。
她站在段嘉心的身后，目光灼灼望向舞台那头的陆景逸，学着段嘉心的动作，提着不存在的婚纱裙摆。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走向本该属于她的新郎。
几步路，那么长，又那么短。
终于站定在陆景逸的面前，姜鸢垂眸，红着眼笑了，“陆景逸，要是我没死，我们的婚礼应该也会这么梦幻吧？”
话落，她抬起泪眼凝向陆景逸眼底，却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段嘉心的身上。
陆景逸猩红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朝她射来，指尖的戒指失手掉在地上，声音颤抖着：“歆歆……”
姜鸢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能看见她？
姜鸢的眼泪几乎瞬间落了下来，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砾割过：“陆景逸，你看得见我……”
下一秒，陆景逸径直穿过姜鸢身体，如一阵风经过，彻底截断了她的话。
姜鸢回过头。
就见一袭黑裙的陆孟瑶抱着自己的遗照，站在大门处，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陆景逸。
陆景逸大步迈到了陆孟瑶面前，一言不发望着姜鸢遗照。
他伸手去碰，却被陆孟瑶避开。
陆孟瑶双眼含泪，冲他大声怒吼：“陆景逸，你现在佳人在侧，幸福美满，想过姜鸢那只孤魂野鬼吗？”
“你已经把她冻在太平间，两年了，你知不知道她最怕冷？”
陆孟瑶字字泣血，陆景逸却始终红着眼，在众多宾客面前，在段嘉心的纳闷目光中，保持沉默。
姜鸢挡在两人中间，她想像从前那样，叫停两人的争吵。
可是，他们听不见。
陆孟瑶哭得汹涌，哭得姜鸢鼻子也酸了：“我梦到歆歆了，她说她现在无处可去，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让她安心下葬！”
话落，她擦掉汹涌的眼泪，冲姜鸢挡着的陆景逸放下狠话：“我只给你一周时间，你不做，我就起诉你！”
话落，她将姜鸢的遗照塞进陆景逸的怀里，转身离去。
段嘉心拎着裙摆，来到陆景逸身后。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段嘉心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掰过陆景逸身体，便看清了他手中的遗照。
当她看到那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一直都是你前女友的替身……”
段嘉心踉跄了两步，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本该是世纪婚礼，还没开始，就以闹剧收尾。
宾客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渐渐退场，偌大的、热闹的场地里，最后只剩下陆景逸一个人。
他抱着姜鸢的遗照，脚步虚浮着，走到他跟段嘉心的人形立牌前。
姜鸢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她在陆景逸的身边蹲下来，抱着膝盖，仰头看着他。
“陆景逸，你的替身游戏，好像要被迫中止了。”
陆景逸一下一下擦拭着手里的遗像，比划着将那张姜鸢的照片，贴在新娘的人形牌上。
他低声喃喃：“对不起……希希，对不起……”
他矜贵清冷的气质不再，颀长挺拔的身形被日光拉得很长，孤单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