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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紧紧捉着女子的手，身子轻颤，泪珠自眼睛簌簌落下，划出淡淡的水痕，泪落地无声。
她早已泣不成声了。
那一日，孟宁的师尊死了，那个还能偶尔对师尊撒娇的孟宁也死在了那一天。
她是被她的师尊捡回寒宫的，一个雨夜中被抛弃的小女孩，找不到家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遗弃的人，一个没有家的人。
幼年的人那么好骗，仅仅只需要一块糖ʝƨɢ，就一人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
她的师尊，将孟宁带回了寒宫，最终她随了姓，取名厌离。
极好的名字，厌恶离弃。
那一日，她感受着女子生命的逝去，默然将人葬进了棺，从此生死两隔。
孟宁没有哭闹，而是立下了血誓。两行血自胸口滚滚滑下。
三年后，孟宁御剑离开宗门。
再归来时，这个别人心目中的仙姝，一身纯白袍服染上朱赤，白皙脸颊挂着几点血珠，脚下驭使的仙剑变了色，浓浓血腥味弥散。
那一张俏脸淡淡，没有一丝不适之感，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众人看向孟宁，脸颊尽皆变色，他们无不怀疑这个女子下刻就会驭使飞剑，削去他们的脑颅。
孟宁只扫了那些人一眼，就极速离开。
“她怀中抱着个婴孩，你们看到了吗？”
“噤言！”
这些人感到心悸。
……
孟宁如自己的心愿，杀尽了那些仇敌。
她静下心，看着胜雪的仙宫衣裳上的血迹和伤痕，一阵恍惚。
她垂头看向手心和那紧握的佩剑，一切就像一场梦……
可是再怎么做，死去的人也无法回归……
这个女子就在一座无名山丘，无声哭泣，直到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掉所有光明。
夜半，一个刚被山匪屠戮的小村庄，尸骨难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液汇成小河，缓缓流淌，流动间发出渗人的低鸣，阴冷怕人。
孟宁停下脚步，这种事情在修行界中并不少见，又是一个氏族的败落，落幕悄然无痕，转头成空。
甚至她刚刚才为几个部族送葬。
她眉头微蹙，耳边竟传来婴儿啼哭声。这种环境之下，恐惧好像有了灵智，钻进人的身体，用力捏紧心脏。
孟宁循声找去，是一个被藏在身下的婴孩。
抱着婴孩的人身上刀痕交叠，面色却极为祥和，或是庆幸怀中之人未曾被发现。
站着的人略做迟疑，将婴孩从死者怀中抱出，那个人抱的远比她想的紧，一时没有拉出。
婴孩也很有灵性，躺到她怀里，竟然不再哭泣。
“你也没了家吗?”孟宁手指去戳那婴孩的小脸，呆呆问道。
“愿意跟我走吗？”孟宁又说。
婴孩睁着大眼睛，咧嘴笑了笑，红嫩的脸颊像苹果。
孟宁不再说话，施了秘术，远方山峰尽数倒下，盖住破败的场景，也算有了埋骨地。
她抱着怀中的小家伙，不知去了何处。
她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手心浮现一道十字弧，状若闪电相交。
归去之途，一条大江横亘，数不尽的银龙奔涌，滚滚奔逝。
烟波浩渺，一望无际。粼粼波光漾着微风，水面上一片金光。
孟宁垂下眼帘，注视了怀中之物良久，停了飞剑，落至地面。
她脱下鞋袜，赤着足部，一抹妃红缀白嫩。人径直走入江中，弯下身子，细细洗去婴孩身上的血垢，才纵天而去。
孟宁瞧见清澈的水在江中流动，若有所思。
她刚刚经历过血流成河，而又是在这个环境碰到这个婴孩，眼前是洗尽血渍的江水，水澄澈可望鱼。
“以后你便叫傅廷修吧，做我的徒弟。”
声音隐有回响，却已寻不到人影。
……
若干年后。
孟宁也不知道怎么带大了傅廷修，只觉得有些恍惚。
岁月从不饶人，它不会因任何事物停下。原本小小一团的傅廷修，转眼也长成了老大的人。
孟宁对这个徒弟谈不上多么上心，她也不指望傅廷修能给她带来什么。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只将修炼的资源交给傅廷修，各式剑诀、心经、丹药，传授不懂的知识。
傅廷修也不怎么来问她，平日里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常。
又是孟宁师尊祭日，她在师尊灵位前饮了许多酒，地面丢了许多空了的酒坛。
她是不会醉的，只是借着这些东西让大脑昏沉一点。她又想起了师尊，低声哭泣。
人只为放在心头里的东西久久无法释怀，无论过去了多久，一回想就掩不住悲伤，也不想掩饰。
毕竟，人如果失去了感情，还会剩下什么呢？
孟宁哭累了，就坐在地面上，闭目养神，缓和情绪。
她得调整好自己的样子，不能被傅廷修看去。
孟宁，你要有做师尊的样子，这样不像话的。
傅廷修带着做好的晚羹，几次敲响女子寝宫门，不过始终没有回应。
他愣了许久，才大着胆子端起餐食进了门。
孟宁不在屋里。他就跑遍寒宫去寻她。不多时，这个少年看见孟宁靠在酒坛上，闭着眼，似是睡熟了。
傅廷修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背她。
他只知道，这样会着凉，生病了身体难受。人一咬牙就背起孟宁，要将她送到床榻上去。
孟宁的身躯并不重，傅廷修只感到被挤得不舒服。
傅廷修背上的人没有睡着，趁着这个间隙睁开眼悄悄看了傅廷修一眼，一脸好奇，她很想知道这个徒弟想干什么。
“你要做什么?”孟宁淡淡问。
傅廷修吓了一跳，险些松开手，道：“师尊，会冷的。”
孟宁心头有热流淌过，小声道：“嗯。”
她双手盘紧，安心地将脑袋也埋到傅廷修的脖颈处。
傅廷修把孟宁送到屋子的床榻上，就准备赶快离开。
他怕。
傅廷修不知道为什么很怕孟宁。明明她待他还算不错，又从不苛责他。
“你怕我?”孟宁看傅廷修这个样子，蹙起眉头，很不舒服地说。
傅廷修赶忙否认：“没有。”
她知道，她一直不招人喜欢。
性子冷，不愿迎合人。
那些男子是馋身子，女子又多半妒她。
孟宁柔荑轻触傅廷修的脸，认真道：“别担心，我不会赶你走的。”
她也听到了那些传言，想来这个小徒弟这些天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被赶出去，没有去处。
“你不该怕我的。”孟宁沉默许久，补充说。
她的声音带上些许失落和难过。
为什么跟着自己多年的小徒弟也怕自己呢？明明他是最不该怕自己的人。
她想起从前她与自己师尊的关系极好，每日躺在一起，若是委屈了，还能靠在师尊的胸脯笑着说贴己话。
是啊，这个徒弟也见过自己不饰衣物的模样，怎么能怕她呢？
为什么他怕我呢？
孟宁心里越发不高兴。
她抬起眸子，落在傅廷修身上。
小徒弟，你是该亲我的，不该怕我。
孟宁一把将傅廷修扯到床榻上，睡在她的身旁，将整个人用被子盖上。
孟宁嘀咕道：“晚上别走了，陪我吧。”
床榻不大，傅廷修脸被蒙着，微蒙香气直往他的鼻子钻，慌乱无措的他只好往墙里靠。
他的心乱的不行，似打乱的牌，散作一堆。
傅廷修整个人都埋在被子下，只露出眼睛之上的部分，悄悄打量孟宁，问道：“师尊，是喝醉了吗？”
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喝醉酒的人才会做违背平常事的人。
孟宁嘟囔：“我是不会喝醉的。”
孟宁瞧见小徒弟不断动着，没好气地叹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伸手把傅廷修拽到身侧，紧贴着她。
孟宁转过头去看他，柔声道：“小徒弟，我会对你好的，别怕我。”
傅廷修一直顺从应着。
孟宁意识到：早已习惯一个人的她，似乎开始害怕孤独了……
原先是她的师尊，现在是她的徒弟。
师尊走了，这个徒弟会走吗?
会吧……
孟宁心里想：那就把他留下来吧。
想到这，孟宁转过头，人如小鸡啄米般轻触傅廷修的面部。
一丝极淡的红爬上孟宁的脸颊。
傅廷修闭着眼睛，脸颊却涨得通红，一言不发。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生怕做错事惹怒了师尊，只能顺着孟宁行事。
她也想有个人关心自己、心里念着自己、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孟宁希望小徒弟也喜欢自己，不是一般的喜欢。
这样就不会走了……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
在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子静静站立。
傅廷修看到了那个身影，惊了许久，却没有声张。

傅廷修断然想不到孟宁会如此做。两人住在同一个宫宇下那么多年，傅廷修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听她的话，做好自己的事。
这个女子经常外出斩妖，有时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因而少年早早养成了做饭的本领。
他和孟宁都是正常的接触，甚至谈话也不多，就那样过了许久。
傅廷修拉起被子盖过脸颊，丝丝香气不断涌入他的鼻子，让他忍不住吸了几下，脸红的不像样子。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孟宁起了身，随即他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孟宁并不避讳他，换上了舒适的寝衣，又解开束起的发髻，头发如丝绸般柔顺滑下，垂到腰侧。
傅廷修微微从被子中探出头去，什么都没看到，迟了。
他刚探出头，眉眼中就出ʝƨɢ现孟宁的身影，孟宁也正看着他，神色一如既往，只不过穿着寝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心脏猛跳几下。
女子褪去宽松的道袍，着上紫色寝衣，优美的线条显着。
他又缩了回去，像只没胆子的乌龟。
傅廷修心里觉得：师尊好像没那么冷冰冰的，多了说不出的感觉。
孟宁又躺进被褥，把他拉到身边，紧紧挨着。
“小徒弟，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是你师父，你该跟我说的。”孟宁像念词一样，轻声嘀咕。
傅廷修觉得师尊此刻的声音像他吃过的甜糖那般甜。
傅廷修没有答话。
“看着我。”孟宁把傅廷修的身子扶正，让徒弟的眼里出现自己的脸颊，吐出的气打到脸上。
傅廷修发现孟宁似乎也有点慌张，并不是表面那么平静。
孟宁柔荑轻捏傅廷修的面颊，轻启朱唇，认真道：“小徒弟，我们师徒间该是能够谈心的，不是冰冷冷的。”
傅廷修被迫与她互相对视了许久。
“快睡吧。”孟宁松了手，柔着声音。
这个女子的眉眼收了回去，望向宫殿顶的砖瓦，贝齿微咬下唇，怔怔出神。
之前她和自己的师尊就是这样躺着，只不过现在身边换了个人，身边人换成了她的徒弟。
她的师尊陪了她几年，现在不在了。这个小徒弟又能陪自己几年呢？
若是他走了，自己又要一个人了……
孟宁内心轻叹：身边多了个人，到底是不一样。
孟宁注视傅廷修的身影很久，侧过身子，伸手将傅廷修轻轻拉到自己的怀抱里，双臂环在傅廷修背上。
她想起自己的师尊就是这样搂着自己，关系很亲。
“小徒弟，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孟宁轻轻的说，一脸期盼。
傅廷修闭着眼睛，嗫嚅道：“嗯，我听师尊的。”
孟宁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转瞬又逝去了。
……
岁月匆匆过。
傅廷修还是经不住逗弄，每次都会红脸，孟宁也越发喜欢他了。
她的内心慢慢有了规划，掐着指头，就等徒弟长大。反正他听自己的，横竖又不会吃亏。
傅廷修好像天生就是怕孟宁的，他对于孟宁的话从来生不出反抗之意，他没怎么接触外人，只是随着孟宁长大，养成了这个性子。
……
“呆徒弟，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孟宁的话语还在傅廷修耳边回响。
他的字是孟宁教的。
年幼的傅廷修指着词典问：“师尊，什么是喜欢?”
孟宁摇头不语，她那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无法回答。
此后傅廷修便没再问过，可孟宁没有忘，记在心上。
后来，孟宁捉着他的手，摇晃道：“大概是想到一件事就会高兴，想这样做。”
“就像现在这样，我想这样做。”这个女子补充答道。
孟宁看见傅廷修这个样子，别过脸，一抹极淡的笑意浮现，那唇角挂上了弧线。
不知何时，她慢慢恢复了师尊在时有的微笑。她跟傅廷修在一起，总感觉心头舒畅极了，很不错。
饭后。
傅廷修跟着孟宁的身后，又来到了女子的寝宫。
“制好的丹药。”孟宁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东西来，递给傅廷修，柔声细语。
傅廷修轻轻应了一声。
他小心地从孟宁手中接过白瓷瓶，瓷瓶个头不大，打开塞子，丹药满满当当，却没有多少。
孟宁说道：“这是气海丹和筑基丹，你先拿去用。”
气海丹可以扩大人体气海容量，气海能蕴含多少灵气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修行道果的高低。
筑基丹是挖掘人体内灵藏的无上宝药，丹药材料不好找，相悖的材料属性又注定此物极难制成。
这种丹药有价无市。
人的体内是有灵藏的，修行者的天资既看灵藏储藏的多少，又看先天觉醒的数量。
有些人的灵藏先天觉醒少，就要借助各种天地宝物来帮忙，变相刺激出更多，从而夯实修炼根基。
同理，炉鼎亦是如此。
通过术法采取修士体内灵藏或道果，反哺己身，达到更上一层楼的修为进境，只不过用这种手段夺来的实力往往比较虚浮，无法完全驾驭。
修士的第一处灵藏是筑基灵藏，灵藏开启后可以搬运天地青玄气，并借助青玄气凝气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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