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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泽言心里一惊，强装着镇定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坐在她身边开始，像是天生带了一种磁力。
魏泽言再也不能好好吃饭。她总会分神观察他的动作，他的一颦一笑。
曾经住在小洋楼里，会给她扎风筝，像野狗一样带着她漫山遍野跑的少年不见了，荀子卿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人，甚至找不到一点从前的影子。
就像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同学。除了上学路上偶尔相遇，彼此之间并无交集。
让魏泽言疑心，那个过去的荀子卿是否真实存在过。
可再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也许从她和所有人切断联系，孤注一掷去北方读书开始，他们就注定形同陌路。
荀子卿并没有怎么动筷子，他和同坐一桌的老同学叙旧。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金融名词，听得魏泽言头昏脑胀。
果然这些有钱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是魏泽言这般凡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的阶级。
魏泽言如坐针毡，思索着如何开口离开。
酒足饭饱之后，男人们就开始了他们的拿手好戏。天南地北夸夸其谈，听的人犯困。
“要我说，k公司就应该把m给吞并了，要想靠它自己打翻身仗，那就难咯。前年被k列入旗下的那个公司，不就是死灰复燃，现在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吗？”
听着他宏大的叙述，荀子卿不忍心出声反驳，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笑盈盈地抿下一口酒。
心底却嗤之以鼻。
也就在此时，魏泽言站了起来。
“闻柝，我先回去了。家里的猫还没喂食，我怕它饿坏了。”
“那我送你。”
魏泽言连忙摇头：“不麻烦你了。”
荀子卿并没有听她的。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包厢。
魏泽言头也不回地快步走。
荀子卿追了出来，在她身后喊。
“魏泽言，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脚步终于停住了。荀子卿三两步就轻松追上她。
狭小寂静的回廊里。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哗啦一声，蓄积一天的雨水终于松懈下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
魏泽言回头担忧地望一眼身后的窗，嘴硬着：“没有。”
荀子卿冷哼一声，怒极反笑。
谁知道今晚的荀子卿看起来有多蠢。他明明能有条不紊地完成工作，却全部都安排在下午，为了挤出时间参加什么狗屁同学聚会，听别人吹了一晚上会漏风的牛。
结果就得到她轻飘飘的一句：“没有。”
荀子卿自嘲地笑着。
“我知道他们都怎么说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今晚不会出尽风头，做这个人傻钱多的阔少爷。”
“我这么大费周章，只想亲口听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连我也一起被你抛开了？”
前一秒张牙舞爪面冷心硬的魏泽言，此刻被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钱和不断的工作，几乎没了社交，更遑论是恋爱，这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为了还妈妈治病的钱，为了赚她和爸爸的生活费。魏泽言没日没夜的工作，以为自己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却被他一句剖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魏泽言是有人惦念的。
可是太晚了，就在魏泽言花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想要叫住他时，荀子卿已经走进九转回旋的廊亭里，不见踪影。
荀子卿捧着一抔冷水，不断浇洗着脸。也渐渐缓过神来。
整理了ᴊsɢ衣着，又换上一副得体的假面重新走进包厢。
“刚刚接了个电话，我公司还有事情，先失陪了。账已经买过了，祝你们玩的开心。”
“哎，大老板就是事多。”席上有人调侃。
荀子卿没应，他将外套披上身，追了出去。
魏泽言还没走，外头的雨太大了。和荀子卿拌嘴的时候还没发觉。
这家饭店的墙用的是最好的隔音材料。将他们不堪入耳的争吵隔绝在外，将她难以启齿的自尊心隔绝在外，也将窗外的瓢泼大雨隔绝在外。
魏泽言寸步难行，只好等在屋檐下，心里祈求着雨赶紧停。
正痛苦不堪的时候，父亲又发短信来，让她再转五百块钱。
魏泽言决定不再忍气吞声，回拨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怯怯懦懦地应着，“你表姐这个月刚出月子办满月酒，各家都出五百块。你…”
电话里一时沉默，意识到什么，父亲不再往下说了。
“表姐家不是早在你找她们借钱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吗？断绝关系的亲戚，还要给她包礼金吗？”
被女儿轻易看穿了小把戏，父亲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一时噎住了。
“我每个月给你打三千块钱。一个人住在老家三千块钱为什么不够？”
魏泽言走出屋檐，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雨势总不见小。
她抽了抽鼻子，不让自己掉眼泪。
“爸，我这里下雨了。我没有带伞。怎么办，外面好冷，我好想回家。”
“你找我要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源源不断的钱，你的女儿是吃了多少苦赚来的？有没有吃不饱？有没有穿不暖？”
父亲磕磕巴巴地说：“那…那你记得出门带伞，不要淋湿了。”
魏泽言自嘲地笑了几声，挂断电话。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荀子卿听到这里。
他不适合出现在这，为她徒增难堪。
于是转过身去，走回廊亭。
魏泽言等在屋檐下，身后有门童小跑着跑向她，往怀里塞了一把伞。
“小姐，看您在这等了很久，这把伞借给您。”
魏泽言说了声谢谢，“哗”的一声撑开伞，踩进泥泞的雨水里。

哪有什么猫，只不过都是借口。
魏泽言从浴室里出来，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室内一片阴沉，不见活物，雨水顺着伞檐淌了满地。
后来爸爸没再打电话过来，她始终狠不下心，转了五百给他。
没了紧箍咒一般的念叨，魏泽言就像从水里浮上来，终于能大口呼吸。
却知道这只是一时的。
算了，生闷气有什么用呢？不如想点开心的事。
魏泽言打开手机备忘录，删去最顶上的一串数字。
又还完了一笔款。
妈妈治病借的钱就剩下一万三了。
还完债，剩下的日子总算能是自己的。
又出神想起荀子卿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今晚不会出尽风头，做这个人傻钱多的阔少爷。
真傻，他们有钱人都傻。魏泽言想。
一时间陷入回忆。
高二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场考试，魏泽言考的很差。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荀子卿很早就发现了，魏泽言和他在一起时总心不在焉。从食堂回来的路上，一路都在发呆。
“荀子卿，用了你的解题大法，我的数学第一次步入及格了！”
薛凯在讲台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自己的试卷，扬着试卷跑向他。
薛凯的成绩一向很差，考前用一星期的早饭贿赂荀子卿临时突击，才难得及格。
考出点好成绩就沾沾自喜，他怕是忘了当初怎么抱着荀子卿的胳膊求他：“闻柝，好闻柝。你就救我这一次吧，我妈说我要是再考这点分数她就要把我的ps机收走了。”
荀子卿皱着眉，比了个口型，朝他指了指趴在课桌上的魏泽言。
薛凯这才噤了声，悄声问。
“她怎么了？”
两人都搞不懂魏泽言是不是哭了，手忙脚乱想着怎么哄她。
告诉她只是一场考试，不需要这么上心，下次努力点就好？
不行不行，万一她这次努力了呢？这理由突出不了对同学的关爱之情。你学我的，就说薛凯这次只是突击一下就考的这么高的分数。你这么有慧根的一个人，下次一定能考的更好。
荀子卿朝他翻了个白眼，安慰人都不带夸自己。
薛凯趴在桌子上听她的动静。听了半天，朝荀子卿摇摇头。
由于表情太过悲壮，荀子卿以为魏泽言哭的很惨烈。
魏泽言刚抬起头，就和薛凯的脑袋撞在一起。
“啊！”魏泽言痛苦地捂着脑袋。
薛凯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
“薛凯你干嘛？”
“魏泽言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薛凯伸手就要看她的伤势，被魏泽言一把挥开。
荀子卿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终于知道为什么薛凯追了一学期都没约上段花吃饭。
这就是命运使然。
周末，魏泽言一大早就出去了。
路过院子，奶奶在洗她自己和弟弟的衣服，看见魏泽言又要出去，嘴里骂骂咧咧，说她伤风败俗，哪有女孩子天天出门。
魏泽言也不反击，她早已习惯。
荀子卿答应教她写作业。
可来到洋房，魏泽言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荀子卿将一楼的空房间改成他自己的工作室。
在魏泽言来之前，他忙活一夜，终于将风筝赶制出来。
而手早已被竹条扎出好几个血窟窿，都用创可贴包着。
发现荀子卿让她来并不是打算教她做题，魏泽言有些失望。
“笨蛋，哪有人成天埋在题海里的，那样会变傻的。”
荀子卿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弹了魏泽言一个脑瓜崩。
荀子卿牵着风筝出门，打算先在外面的空地试飞一下，再带它去郊外的公园放飞。
“你说它到底飞不飞的起来啊？”
魏泽言仰起头看天。
“我也不知道。”
其实荀子卿心里挺没谱的，他也是第一次做。
“千万要飞起来。”
他一边放着线，一边在心里默默许愿。
直到听见一阵欢呼，魏泽言说：“它飞起来了。荀子卿，它飞起来了！”
在公交站搭乘了车。
人来人往，魏泽言和荀子卿被挤在人潮里无法呼吸。 
他的胸口紧紧抱着那只风筝，另一只手还不忘牵着她。
到了下车点，荀子卿检查着风筝有没有破损。大雁翅膀有一条小裂痕，也许是在公交上被挤出来的。
早知道还是别的交通工具好了，荀子卿吃了一次教训，发誓待会儿无论如何都要打车回来。
荀子卿放着风筝线，风筝越飘越远，小到肉眼已经看不见了。
在无风的时候，他将风筝收了线，交给魏泽言玩。
自己则是坐在草坪上，看着魏泽言在身前晃来晃去，光是看她跑就觉得很有趣。
“别跑的满身汗，夏天小心中暑！”
他将手拢成喇叭状，朝魏泽言喊。
远远听见她应了一声：“好！”
她的马尾在身后晃动着。
很久没再听到魏泽言的声音，荀子卿抬头在山坡上搜寻她的身影。
小孩只有魏泽言的膝盖高，咿咿呀呀连话也说不清楚。
好不容易听清，才知道这小孩是看上她的风筝了。
魏泽言询问他意见。
荀子卿点点头：“这风筝是你的。”
得到荀子卿的首肯，魏泽言将风筝收在背后，低下头和小朋友说：“这是哥哥做给我一个人的，所以我不想借。你让你妈妈在门口小摊上买一个吧。”
小孩憋红了脸，没过一会儿哇哇大哭起来。
魏泽言一蹦一跳地跑回来。
荀子卿无奈扶额。
后来听他说，魏泽言虽然看着安静不爱说话，只有和她相处久了才能发现她偶尔闪现的恶趣味。
随着呼呼的风声停滞，魏泽言一同结束了回想。
她将吹风机缠了线，收进卫生间。
刚走进卫生间，才看见满地的水，魏泽言脚底一打滑，差点摔了下去。她扶着毛巾架堪堪站定。
惊魂未定，魏泽言将手机调出手电筒，每一角都仔细搜寻过去，发现是水管破了。
她租的房子是老房子，设施陈旧。好在房东是个好人，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