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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眠闻言，轻飘飘瞥他一眼，语调格外温柔：“去墙角蹲马步吧，两个时辰。”
啊？
姬微羽呆住：“殿下，我身体虚弱……”
“去。”
姬微羽撇了撇嘴，站起身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林秋眠道：“先把消息告诉本宫。”
姬微羽沉默片刻，转身看着她：“有人违背殿下的命令，借着平叛的理由离开了大雍皇城，我猜不日就会抵达楚国。”
林秋眠托着腮：“姬微羽。”
“嗯。”
林秋眠挑眉：“本宫的行踪你是不是也了如指掌？”
姬微羽摇头：“大半时间都占卜不出来。”
“为什么？”
姬微羽清了清喉咙：“可能因为殿下是天煞孤星，命格太硬太尊贵，我的占卜之术对殿下不起作用。”
“原来天煞孤星的名头还能这么用。”林秋眠倚在榻前，声音散漫，“不错。”
早知如此，前世她就不该做那么多好事，原以为善心可以感化父皇母后，却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副凉薄恶毒的心肠，根本不可能被感化。
如果前世她就醒悟，直接篡位了事，最后的结局应该会不一样吧？
林秋眠嘲弄地笑了笑。
哪怕篡位失败被乱箭射死，也好过窝囊地被毒死。
不过林秋眠心里清楚，前世就算真的豁出去也不可能能成功，这一世她是占了重活一次的优势，知道提前布局——她重生在十五岁，陆向南刚离开朱雀城之后。
带着前世的记忆，三年时间足够够她布局谋划。
刚醒来的那一年里，因仇恨太过强烈，导致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亲自喂毒试药，每日每夜承受着万虫撕咬的痛苦，濒死之际才服下解药，以至于琅琊每次怨她对自己太狠。
林秋眠心里清楚，她对自己再怎么狠，也不及她的父皇母后带给她的伤害。
一年时间铸就一身精湛的使毒本领，两年时间筹谋可用的势力，先帝驾崩，她奉旨回朝那日，就是复仇的开始。
她用了三年时间才明白，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管是身体的承受力，还是韬光养晦的忍耐力，甚至是算计人心的执行力。
只要仇恨足够强烈，那么一切的痛苦都可以被忽略。
为了今日这一切，她以身试毒，亲自尝试过万虫撕咬是什么感觉，直至痛到极致，忍不住用匕首一刀刀划过手臂，亲眼看着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时……那种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她心狠手辣，凉薄无情，连血液里都藏着毒。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而那三年里，陆向南在朝中忙着站稳脚跟，几乎无暇顾及其他，所以他不知道林秋眠那三年是怎么过的。
林秋眠也不会让他知道。
陆向南离开之前，他是林秋眠亲自培养的贵公子兼未来权臣，陆向南离开之后，他在林秋眠心里却已成了日后叛主的狼。
林秋眠勾唇。
天煞孤星。
她这一世应该叫天煞毒星才对。
“殿下。”姬微羽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不佳，走过去试图安慰她，“殿下不用想那么多，有些人天生就是恶魔，无关他们是谁的父亲谁的母亲，这种人自私自利，只爱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殿下不必……”
“本宫没想那么多。”林秋眠自往事中回神，声音淡漠，“他们自私凉薄，本宫会比他们更自私凉薄，或许这就是血脉里的传承。”
姬微羽下意识地摇头。
他想说不是的，殿下从不是自私凉薄的人，不要这么说自己。
如果不是被逼至绝境，殿下依然是以前那个善良的殿下——但是善良有什么用？
姬微羽还是觉得现在的殿下更霸气，让他总忍不住想臣服在她脚下。
林秋眠抬手指了指墙角位置。
姬微羽瞬间一凛，磨磨唧唧地转身走去墙角站着。
林秋眠盯着他的背影，眸心微细，忍不住想着他方才说的话。
借着平叛理由离开大雍皇城？
啧。
林秋眠敛眸，端起茶盏徐徐轻啜一口，还真是不太乖呢。
竟敢把她的话视作耳旁风。
林秋眠转头看向窗外，果然是太纵容他了？
“凤王殿下。”外面匆匆走来一个人，站在殿门外高声禀报，“忠义侯府里赃物已经被查抄出来，明王殿下率御林军把忠义侯府一干人等全部押进宫了。”
姬微羽转头看向林秋眠：“成了。”
林秋眠道：“不错。”
“接下来就是父皇和太后真正的对峙了。”姬微羽神色微淡，语气里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漠然，“太后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忠义侯被杀，势必会逼父皇退让，父皇好不容易下了这个决定查抄忠义侯，更不会轻易妥协。”
所以一场交锋在所难免。
而姬微羽要做的就是从各方牵制太后，让她彻底被困在皇宫里，情报送不出来，各方助纣为虐的爪牙逐个清除，让太后孤立无援，无法再兴风作浪。
这一次较量之后，不是皇帝被彻底架空，就是太后被软禁，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两宫制衡，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林秋眠沉眉：“太后掌权多年，朝中渗透的势力才是她真正的筹码，忠义侯之流最多算是几柄锋利的刀，刀可以杀人，但都在明面上，想折断并不难，朝中渗透的势力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基石所在。”
只要那些大臣一日效忠太后，皇上这场仗就还有得打。
“殿下放心。”姬微羽自信满满，“太后这一次绝对会踢到铁板。”
林秋眠淡道：“你需要多久？”
姬微羽沉默下来，“是不是楚国事情一结束，殿下就要离开了？”
“本宫没有长久逗留楚国的理由。”
……
宫里的消息林秋眠没再关注。
服了两颗解毒丹，又连续喝了数日汤药之后，姬微羽身体里的余毒已经清除得所剩无几，残留的那一点细微到可以忽略的毒素对身体已无大碍。
不过林秋眠存着惩罚他的心思，汤药每日早晚两贴供着，看他苦着脸喝得一滴不剩才算完。
原本以为只是清除余毒的事情，然而林秋眠很快发现，姬微羽身体状况有些异常，按理说，解完毒之后，气色应该一日比一日好看才是，他却恰恰相反。
脸上青黑之色不见了，却开始变得苍白憔悴。
偶尔还能看见嘴角残留的血丝。
精神状态也有些恍惚，看起来格外疲惫。
林秋眠想到这几日姬微羽经常去二楼神子殿的举动，心下已是了然，寻了个机会问道：“陆向南到哪儿了？”
姬微羽一愣，随即开口道：“正快马加鞭往楚国赶来，最多再三两日就到了。”
“所以你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林秋眠表情平静，表情已是不悦，“姬微羽，你对陆向南关心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姬微羽一怔：“殿下？”
“本宫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让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林秋眠目光寒凉，“你觉得本宫与你说笑？”
姬微羽抿着唇：“我就是随便占卜了一下。”
林秋眠看着他，目光平平淡淡，不辨喜怒。
“……好吧，我错了。”姬微羽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一声，鲜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溢出，他连忙抬手擦掉，“最近有些透支了精神，殿下莫恼，我……我这就去休息。”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林秋眠是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嗯对，她就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姬微羽落荒而逃似的往内殿走去，绝不承认自己已经踏足了林秋眠不允许他踏足的那个领域。
每个人都有底线，林秋眠自然也不例外。
姬微羽就是想知道那个叫陆向南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林秋眠如此放在心上。
姬微羽休息的时候还在想，等陆向南到了楚国，他应该如何招待他。
毕竟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贵客。
不行就给他送几个美人，挑那些身段妖娆擅长魅惑之术的美人，若是能让他进大公主府就好了，说不定大公主也喜欢他那个类型的男子。
姬微羽天马行空地想着，甚至恨不得把陆向南送给太后霍霍，只要别来纠缠林秋眠就行。
他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这会儿，林秋眠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闲庭信步散步到花园里，小径曲折，园林幽幽，空气中沁着丝缕清香之气。
春暖花开的时节里，各种花卉都开得极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神子居住的缘故，这里的花开得比寻常府中更娇艳些。
林秋眠悠闲地欣赏着周遭景致，声音也闲适：“萧家出了什么事？”
身后一黑衣人现身，低头回道：“冀州萧老夫人过世，萧重山带着萧夫人回冀州承孝去了。”
“萧老夫人过世？”林秋眠唇角微挑，“这么巧？”
“是温公子派人做的。”
林秋眠目光微抬，看向湛蓝无垠的天际：“萧景寒呢？”
“温公子命人把萧景寒的手切了下来，给皇帝和萧崇山各送了一份。”
林秋眠皱眉：“这么说来，萧景寒已经死了？”
“还没死，只是没了双臂。”
林秋眠沉默片刻：“朝中还发生了什么事？”
“温公子借着平叛的名义，从萧家军中挑选了五万精锐，由谢云州领兵，温公子做了军师，于三月初五离开皇城，前往西南方向平叛。”
林秋眠眸心微细，陆向南去平叛？
只怕平叛是假，借机离开皇城才是真的。
“陆向南到哪儿了？”
“温公子出了皇城之后，就跟谢云州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往楚国方向来了。”
林秋眠唇角掠过一丝淡哂，果然如此。
“属下今早接到消息，说温公子已经到了楚国辅都，最多明日就可抵达楚国。”
林秋眠皱眉：“他不是三月初五才离开皇城？”
今日才三月十一，满打满算走了六天。
明日就可抵达？
“是。”黑衣人低头解释，“温公子赶得比较急，一路上除了换马匹之外，每日大概只休息一个时辰，所以比预期的更快一些。”
林秋眠没说话，何止是比预期快一些？
骑马半个月的路程他生生缩短到了七天，拿人不当人，拿马不当马，这是生怕她跑了？
林秋眠道：“叛军是怎么回事？”
“属下暂时还没查到具体的情况，但叛军首领名叫凤天麒，属下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凤天麒？
林秋眠眉眼清冷，看来是陆向南的人没错了。
三年。
原来不止她脱胎换骨，入了朝的陆向南也一样。
他比她想象中更适合做权臣，悄无声息间就笼络了不少属于他自己的心腹手下，挂着一副温雅的笑容，却能把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出意外，那个领兵的谢云州应该也是他的人，甚至连平叛一事只怕都是假的。
林秋眠忽然皱眉，凤天麒。
前世她直到死都没听过这个名字，陆向南手底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人？
她记得前世那三年，陆向南虽然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但跟他来往密切的大多是朝中重臣，他可以轻易使人服服帖帖，谢云州和凤天麒这两人……林秋眠却从未听说过。
那三年里她一直待在皇城，如果陆向南手下真有这两个人的存在，没道理她连丝毫风声都听不到。
林秋眠回想着陆向南那几日的反应，对她的态度转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无条件且格外温顺地遵从着她每一个决定。
连丝毫质疑都不曾提出。
虽然以前在朱雀城时，他也挺乖的，但入朝三年，面对她突然间的态度变化，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他当真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堂堂一个权臣首辅，给他一座笼子，他就真的毫不反抗地进去了，连镣铐都没有抗拒。
林秋眠沉默地走在鹅卵石小路上，此时才开始判断陆向南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难不成……
这三年里，他的命运和处境也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
原因是什么？
林秋眠目视着花园深处，眸心划过异样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