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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衣锦说完这个，低下头看着脚踝，凉飕飕的药草让疼痛消散不少，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人活着，总会遇到几个恶心的臭虫。
想到这个，霍衣锦不禁看了眼姜岩。
她记得，直到她被一砖头拍挂掉，姜岩都没有结婚，那时候他都二十三了吧，在村里算大龄未婚男了。
一开始姜岩不结婚，是因为曾经家庭成分不好，父亲是因为投机倒把抓进去过的商人，村里人怕万一再出事，不敢把女孩嫁给他。
后来经济改革，他父亲的生意越做越成功，据说都做到国外去了，他还是没结婚。
不仅如此，他也没离开瓦家村去大都市。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记得有一回被姜岩救了后，很好奇问了这个问题，当时姜岩说：“结婚就是害人，有什么好结的。”
至于为什么不离开瓦家村，几年后的姜岩则是没有回答。
霍衣锦微微沉吟，从姜岩的经历和态度来看，莫不是对婚姻不信任？
她好像隐约听人说过，姜岩的爸爸和妈妈是很随便的结合，在姜岩年少时就把他丢下，去城里打拼，还各自有了家庭。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姜岩才一直不肯结婚。
这么看来，姜岩也挺惨的。
霍衣锦心疼地叹了口气，突然有些难过，她向来态度积极面对生活，谁知道遇到杨文清那么个渣男，而姜岩面冷心热，十足的好人，却也有不可示人的伤疤。
姜岩看着霍衣锦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唉声叹气，不自在摸摸脸，眉头又一次拧起来。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怎么了？”
霍衣锦仰头望着天，发自内心肺腑感慨一句：“咱们好人怎么这么命苦啊！”
姜岩：“……”
霍衣锦突发奇想，亮晶晶的眼睛朝着姜岩看过去：“要不，你跟我结婚吧！我保证会好好跟你过日子，不会随便背弃婚姻！”
姜岩：“……”
怔怔几秒，姜岩腾一下站起来。
他动作太大，以至于不远处的天狼都被他吓了一跳。
霍衣锦嘴巴张得大大的，她没想到姜岩反应这么大。
看着整个人都呈现出红透了的姜岩，霍衣锦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挠挠头：“额……我开玩笑的。”
她刚才只顾着感伤了，忘了眼前的姜岩也不过十八岁，正是对这些事敏感的时候。
比她还小一岁呢！
姜岩涨红了脸，垂在身侧的拳头捏住又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后，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未婚夫既然有弱症，逃婚倒是没什么。
但，为什么转头就要跟他结婚？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看他身体还不错？
如果她今天遇到的是别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这也太草率了！
……
霍衣锦见姜岩严肃极了，知道自己失言，连连摆手：“不能不能，我胡说八道的。”
她也是一时间想到过往那些事情，才脱口而出的，就跟特别累了的时候随口说不想活了是一种心态。
为了让姜岩放松点，霍衣锦打圆场说：“我刚刚那句话是学戏文里的。”
姜岩拧眉，明显听不懂。
霍衣锦跟着父母去镇子上看过戏，学着台上戏子摆了个架势，哼着唱：“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咿呀。”
女孩儿娇俏的脸蛋，在大红裙子的衬托下，这一刻显得尤为艳丽，清亮婉转的嗓音，更是宛如山间涓涓泉水般美妙。
姜岩看得有些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僵硬着身体将视线投向远方。
“听不懂你唱得什么。”
想到曾经亲耳听到的话。
他神色暗了又暗。
瞎想什么呢他。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这样的家庭，还是别祸害人了。
霍衣锦被噎了下，局促得脸都红了。
即便她性格开朗，也架不住人家这么不给面子啊。
她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时，果园另一头传来女人的呼喊声：“嘉树！吃饭了！今天早点吃，吃完了到广场上打麦子去！”
姜岩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大声回应：“知道！”
女人走后，霍衣锦眨眨眼睛：“那是你瓦大婶吧。”
前世嫁到瓦家村后，她对瓦家村的成员们有一定的了解。
据她所知，姜岩的父母离开后，他便由瓦富贵一家照顾，对于他来说，瓦富贵一家可能比他真正的亲人还要亲。
姜岩随口嗯了声，走过去从堆起来的树枝里找了一根称手的，伸直手臂递到霍衣锦面前。
除了伸手拉霍衣锦从坑里出来，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
“你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霍衣锦接过树枝，撑着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
“可以，没问题。”
她已经打扰人家很久了，不能再赖下去了。
眼前的姜岩，毕竟不是五年后和她还算熟悉的姜岩。
她表现得太热情，会吓到人家的。
“不好意思，把你弄的陷阱踩坏了。”霍衣锦抱歉笑笑，“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改天有机会我会送上赔礼的。”
姜岩面色收紧，声音又一次恢复了冷硬：“……不需要。”
霍衣锦：“……”
撑着树枝走到小路上，霍衣锦扭头，看着姜岩顺着山脚下那条水渠，一路向东而去的背影，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背影。
看看她，刚刚把人孩子吓得。
哎……
她这个毛躁的性格，真该改改了！
光想着抓紧救星了，也没想想救星让不让她抓！
担心路上碰见熟人会把她又抓去结婚，霍衣锦挑着偏僻小路绕道回家。
饶是已经作此打算，但还是碰见了几个认识的人，无论是谁，无一例外都以一种怪异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还有直接问的，“不是结婚吗，怎么在这儿呢？”
对此，霍衣锦统统是干笑应付过去。
反正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不说就行了。
拖着崴了的脚，霍衣锦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七拐八拐走到了家附近。
还没到家门口，她便听到乔母的声音，洪亮地从院子里传到了院墙外：“找不到就继续找！今天必须把我姑娘找回来！”

院子里里外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霍衣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眼尖的邻居看到：“霍衣锦回来了！”
下一刻，一阵风冲到了霍衣锦面前。
乔母抓住霍衣锦的胳膊，两眼通红：“你上哪儿去了！你要急死老娘啊！”
霍衣锦扫一眼探头向这边看的众人，压低声音提醒：“妈，咱们回家再说吧。”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再说了，她的脚也疼得很，很想坐下休息。
乔母看霍衣锦嘴皮子泛着白，心疼得不行，当即点头：“行，咱们进屋，进屋你先喝口水，慢慢说，别怕，有啥事妈给你撑着。”
她扶着霍衣锦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着看热闹的人没好气呵斥：“看什么看，赶紧走！该干啥的干啥去！”
不光自己说，她还使了个眼色给跟过来的乔父，乔父会意，朝着村民们摆手：“都回去！”
乔父是乔家村村长，乔母是妇女主任，俩人在村子里还是很有威严的，平日和和气气大家伙嬉笑怒骂都没事儿，今天明显人家不高兴呢，谁敢去触霉头？
看热闹的村民们纷纷鸟兽状散了。
进到院子里，乔母喊乔南：“快去给你二姐倒一杯白糖水！”
又喊乔北：“你二姐到现在一口没吃呢，快去把那碟子炒鸡蛋端过来！”
乔南乔北忙不迭去了。
孙海兰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就是因为有这么护短的妈，才有骄纵得不成样子的姑娘！
当众逃婚这么大的事，不教训不打骂，反而先给吃的喝的，跟个祖宗一样供着，实在是看得她火大。
一个丫头，早晚都要嫁人，再宠着又有什么用？
她想着这些，朝丈夫乔东看了眼。
然而乔东此时正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二妹霍衣锦身上，他看霍衣锦吃了两口鸡蛋就没吃了，主动去厨房端了碗粥。
“二妹，喝点粥压压惊。”
孙海兰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
这一家子，没救了！
……
霍衣锦缓得差不多了，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是家里舒服啊！
她嫁出去那五年，虽然凭借着手脚勤快和小聪明过得也还不错，但自己辛辛苦苦打拼撑着，哪比得上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呢。
实在看不下去一家子围着一个丫头片子转，孙海兰走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地出声：“西西，咋回事啊，怎么今天耍这么大脾气？”
霍衣锦抬眼，朝着孙海兰看过去。
孙海兰叹口气，还在装样子：“你啊，真跟小孩子一个心性！”
霍衣锦一下子就听出孙海兰话里有话。
呵呵。
以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想几句话把她忽悠过去？
可惜了，她已经不是五年前天真无邪、轻易相信人的她了！
霍衣锦嘴角勾了勾，露出嘲弄的笑容：“大嫂，你可真是好嘴皮子，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今天这事定性成我耍小孩子脾气了？”
孙海兰又是一惊。
这都能听出来？
她连忙摆手：“没有，我没这么说！”
乔母转向孙海兰，眼睛瞪起来：“我闺女啥性格我不知道吗，她都这么难受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她闺女从小就懂事得很！
今天这事，她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然，好端端的婚事，出发前还开开心心的闺女，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跑掉？
见母亲全力维护自己，霍衣锦鼻头酸了酸。
今天她在送亲的途中跑掉，这事放在那些不疼女孩的家庭，绝对会被好好修理一番，甚至还可能二话不说再押过去结婚。
但是爸妈没有，他们反而怕自己难受，不让多说这件事。
她原打算着哭一哭应付，结果根本就不需要。
乔珠刚才去吃饭了，这会儿走进来，看到乔母维护霍衣锦，嫉妒的同时，歪着嘴告状，添油加醋把当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省略了霍衣锦质问孙海兰和讽刺她的那些话。
末了，她气着总结：“二伯母，霍衣锦今天真是太过分了，不仅对海兰嫂子过分，对我也很过分！”
乔母皱着眉头没好气：“珠珠，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你不用再多说一遍！我要听我闺女说！”
乔珠气得发晕。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不成他们这么多人还能一起编排不成？
乔母转向霍衣锦，声音立马变得柔和：“闺女，你这会好点没，你要是不想提这事，咱们就不提，你好好睡会，杨家那边，我跟你爸去把事情了了，你不想嫁，咱们就不嫁。”
不就是给了彩礼又办了流水席嘛，他们该退退，该赔赔！
孙海兰一听，当场就慌了。
要是乔母乔父去退婚，态度不好，杨家人咽不下这口气，那她收了钱的事不就要曝光了？
不行！
孙海兰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说：“公婆，别这么着急，杨家那边还在气头上，咱们先缓缓，等他们气消了再说这个事。你们这么一把年纪了，现在去就是上赶着让人家训，不值当。”
乔母毫不在意：“他们爱咋训咋训，我这张老脸，不在乎！”
乔父也点头赞同。
孙海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扯了乔东一把。
她的小动作被霍衣锦看在眼中：“的确不用这么着急。”
孙海兰以为霍衣锦是心疼乔母乔父，连连附和：“就是，不急。”
不等她高兴几秒，霍衣锦掷地有声：“今天这事情说清楚了再去！”
孙海兰呆住。
乔母见状，瞬间紧张起来，抓住霍衣锦的手捧着：“闺女，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啥事儿都别怕，有妈给你做主！”
乔南深受乔母影响，当即跟着说：“二姐，你别怕，谁欺负你，我欺负回去！”
乔北也赶紧说：“还有我！”
两个弟弟都表态了，乔东这个大哥自然不能落下，他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正气：“有大哥我在，谁也不能欺负我妹子！”
孙海兰：“……”
乔珠：“……”
有这么多人支持，霍衣锦心中越发有底气了。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杨文清他身子骨不利索，有弱症，还是很严重的那种，下地干活都费劲得很。真的，不信你们找人去杨家问，或者叫上村里大夫去给他号个脉。”
眼下，作为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不能同房这一点。
不过，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