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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烟早上转给陆尧的钱，直到中午她点外卖，打开手机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收，她想想发了个“？”过去。
男人隔了许久才给她回信息：不好意思，刚才同事找我开会，有什么事吗？
许南烟大白天将窗帘都拉上窝在沙发里看电影，边吸溜喝着奶茶边跟他说：钱怎么不收？
陆尧：我觉得不合适。
许南烟皱眉看眼手机：什么不合适，我们按合同办事。
陆尧的咨询室新来两个实习生，他作为督导在他们模拟场景，进行技术练习时在一旁指导。那边实习生们对话已经结束，却看到陆尧仍盯着手机发呆，从刚才开始他就频频看手机。两人对视眼，隔了半分钟其中一个实习生才试探着开口：“顾老师？”
陆尧点头，原本实习生们都以为他刚才没仔细听，谁知道他敲了敲桌子淡淡说：“在我们实际治疗里，分析理解来访者的行为背后因素是一个长期交流、挖掘，不断推翻再建立的过程。冯旭你对话时语句太长，在日常咨询中会给来访者造成压力，建议分段发言。另外在二次场景交换后，成伟你几乎没有能把握对方叙述背后的情感表达，反馈不足会降低来访者的主动性。这两天你们把自己对话整理出来，有针对性地修改后交给康老师打分。如果是我现在打分的话，只能给你们不及格。”
说完他就放下录音笔起身离开，两个实习生面面相觑，是谁说陆尧脾气好，最好说话的。
许南烟怔怔听手机响二三十秒才选择按下接听键，她“喂”声，先发制人开口：“你赶紧把那个钱收下，我可不想占你便宜，欠人人情。”
“你吃过饭没有？”他却问。
许南烟不耐烦：“有事说事，没事我要挂电话。”
她说话的时候，背景音里一阵躁乱。陆尧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昨天下了一夜雨，现在雨虽然停了，但没有出太阳，远处乌云密布，似乎预示着不久还有场暴雨。
“我不觉得是占我便宜。”陆尧斟酌一番，神色凝重说，“事实上正好相反。”
许南烟闻言直接选择结束通话，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相反”，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她也能猜出来。
许南烟在舞蹈班级群里看到条挺有意思的信息，是老年大学里高美玲发出来的的，还特意提到许南烟。高美玲和她丈夫姚叶春感情应该不错，毕竟跳舞时连左右都分不清，一动起来就同手同脚的姚叶春为陪她，甚至肯来报名这个舞蹈班。
高美玲在群里说，她自己拍了十几遍视频还是觉得抬手的动作做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想麻烦许南烟在课上的时候帮忙指导一下。
许南烟对这老太太的认真感到震惊，前有研究手机功能到深夜的，后头这个说自己拍了十几遍。说难听点，许南烟觉得到这个年纪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多大的意义。她非常不理解，毕竟她现在的人生就处于混吃等死的阶段，好像这样过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处于礼貌，她还是在群里回复了句，反正明天再过去一趟就没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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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家里门铃响起，许南烟走过去开门，就看见陆尧拎着满满一袋子菜站在门外。她蹙眉问他：“你不是知道密码，按什么门铃？”
“昨天那是权宜之计。”陆尧说。
许南烟撇嘴，边侧着身让他进来，边嘀咕：“我还没问你，就算你看过我的身份证，怎么就能知道我屋子密码？”
陆尧站在玄关换好拖鞋，顺手把菜搁在餐桌上，这才对她说了句：“我觉得这个密码比较好记。”
许南烟不会笨到认为他在夸自己，她扭头瞪他眼，这人只差直截了当说自己头脑简单。陆尧又说：“伯父刚才给我打电话，晚上他要跟设计部门开个会，晚点儿到这里。”
“他倒是挺喜欢你的，有什么事都跟你说。”鉴于陆尧白天的话，许南烟不得不提醒他：“入戏不要太深，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
“我知道。”顾从ʝ??周说。
在她转身离开前，陆尧忽然喊住她：“你这会儿忙不忙，不忙的话来帮我择菜。”
许南烟根本不搭理他，她头也不回往自己卧室走，抬高音量说：“你赶紧把那钱收了，还有今天可不是我喊你来的，没有出场费。”
她脚步没停，却隐约听到陆尧在身后笑了声。
梁国平果然姗姗来迟，还带了副象棋来。晚上吃完饭，他和陆尧两个人就盘腿坐在她客厅的地毯上，隔着小茶几下棋。
许南烟洗完澡出来去厨房接水喝，几个月没使用过的厨房沥水架上摆满餐盘，抹布洗过晾在一边，地面还没干透，应该是刚刚拖过。许南烟突然发现，几乎在一夜之间，自己的生活变得拥挤起来。
从她内心来说，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她宁可自己一个人整天无所事事窝在家里，这能让她感觉心情平静且在舒适的范围内。
可是好像谁都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正喝着水，她手机突然响了，她神色大变，接了个电话便匆匆出门。客厅那边下棋的两人直等门“砰”的声关上才意识到她出去。梁国平注意到时间，纳闷问：“这都九点多，她又去哪儿？外面又下雨了吧，她带伞了没有？”
“爸，我去看看。”陆尧站起身。
梁国平摆手：“赶紧去吧，一会儿回来再把这局下完。”
陆尧拿着伞从电梯里出来，并没有在楼下看到许南烟的身影，外面雨不算太大也不小，他想想撑伞继续往小区大门走。才走几步就在路边听到争执声，陆尧循声望去，只见许南烟跟个男人站在那儿，两人说着什么，许是意见不一致，那人拽住了许南烟的胳膊。
许南烟看着并不乐意，不过男女力量悬殊，显然她那点挣扎完全无济于事。这会儿下着雨，小区里几乎见不到什么人。陆尧撑伞走过去，许南烟背对他还没察觉，倒是陆宇先注意到他，怔怔看向他没说话。
即便路灯昏暗，陆宇依然认出了他，上次两人在派出所打过照面，他们差不多时间到那儿。陆宇还记得他开着辆不值钱的车，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许南烟的丈夫。
许南烟终于意识到不对，她头顶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转身看去，陆尧就撑着把伞站在她身后，许南烟一下愣住。
陆尧冷脸盯着陆宇攥着她胳膊的手，面无表情说：“松手。”
许南烟认识他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他在她面前，向来都是温和平静的，她一度认为他是为了钱刻意伪装，这两天才开始怀疑这人或许真的没脾气。他这副压抑着怒火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来不及多想，人已被陆尧搂到身侧。他揽着她的肩，身子往她这里偏过来，另只手撑着伞，许南烟整个人完全被遮挡住，抬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伞内衬，她听到陆尧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们夫妻谈，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陆宇闻言，脸上表情变得异常复杂起来。平心而论，陆尧作为丈夫，此刻这种表现，无论在谁看来都已经是非常克制。他看了看被伞挡住大半身子的许南烟，摇摇头说：“不打扰了，我只是找许南烟说点事，你不要误会。”
陆尧当着他的面，在伞下把许南烟又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忽然笑了说：“没事，就是这雨越下越大，下次有机会来家里坐坐。”
说完便搂着许南烟转身离去，陆尧虽然打着伞，但实际上这伞全都在许南烟那边，他穿了身白色衬衫，此刻已经是半透明的状态贴在身上。
梁国平还在家里等着他们，见两人都浑身湿透吓了一跳，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焦急问：“不是去送伞了吗，怎么都淋成这样？这么晚干什么去的，赶紧洗个热水澡，回头热伤风了人可不好受。”
许南烟从刚才就没说过话，她一声不吭，差点连鞋都不换就打算进屋。陆尧怕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被梁国平瞧出端倪，忙说道：“喊去拿快递，我们都下去了，快递员说还有十分钟才到小区门口……明天再去取……”
“人家为了多派点单也不容易。”梁国平叹道，“就你汤阿姨家的儿子，他学的就是物流专业，现在去了家大型电商物流公司，虽然不是一线快递员，但这业务忙的时候，听说他们部门也都要出来帮着派送……”
这边梁国平话还没说完，浴室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甩上，许南烟进了浴室。动静太大，梁国平有些尴尬，陆尧看看紧闭的浴室门帮忙打圆场，说：“我晚上洗脸窗户好像没关好，现在外面风不小……”
他说这门是风刮的，梁国平心知肚明也没有戳穿他，笑笑说：“最近台风天没办法，你也赶紧找个毛巾擦擦，别受凉。”
许南烟隔了好久才从浴室里出来，梁国平到书房打电话去了。她看到站在客厅拿毛巾擦头的陆尧，男人浑身比她湿得还厉害，她红着眼沉默好一会儿，说了句：“去洗洗。”
还不等他说话，她已转身走进卧室。
陆尧今天拿了身衣服来，他冲完澡将衣服洗好晾晒在阳台才去敲书房的门。
梁国平正跟汤秀梅视频，见到是他，忙将手机镜头调过来，让他跟汤秀梅打了声招呼，才说：“你们早点休息，我一会儿就去洗。”
他点点头，正要关门离开，梁国平又喊住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卧室门说：“你帮我多劝劝。”
卧室里黑漆漆的，窗帘没有拉上，透了一丝光亮进来，陆尧只能依稀看到床上坐了个人。
“怎么不开灯？”他说。
许南烟却哑着嗓子喊：“别开。”
她说话时声音打颤，明显不太对劲，像是哭过，带着重重的鼻音。陆尧什么话都没有说，摸黑在地板上坐下。床上响起细微的抽泣声，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那哽咽的声音被压抑着，断断续续，偶尔还伴随急促的呼吸。
陆尧保持同样的姿势已经坐了很久，屋内声音没停，黑暗中他瞧不见她脸上表情，他的手不由得捏紧，又很快松开。他眯了眯眼，从地上站起身。
黑暗中，他慢慢坐到床边。许南烟拽着条薄毯，身子弓起，一直将脸埋进膝盖，她整个人被陆尧抱住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浑身僵硬了片刻，才手足无措抬起头。
“别哭了。”他轻拍着她的背，低低在她耳畔说道。
这举动已经太过唐突，他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嘴唇离她不过两三公分的距离，偏几分就能亲到。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遍又一遍说着同样的话。
他第一次见到许南烟的时候，她拉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教学楼下跟人讨价还价：“在市里呆得好好的，到这里来干嘛？我要回去。”
“可别再烦你爸，你知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你爸爸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而且回去，回哪儿？你现在可是被东堰那边学校开除了。”
男人也跟着劝：“茂平县中一本升学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你在这儿好好学习，不要再跟人打架了。我也不要你考多好，能上个大学就行，大学毕业了出去留两年学，名声也好听。”
他从教学楼里下来，去老师办公室拿班级作业本，不过好奇听了两句，就见她凶巴巴瞪过来：“你看什么看！”
茂平县中是当地最好的高中，学校里的学生每个都可以称得上“品学兼优”，从小学开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才能站到这儿，陆尧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刺头。
当天晚上他就听到宿舍里男生讨论，高一九班来了个漂亮的转学生。那时他心想，漂不漂亮，不清楚，脾气可真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