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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容咬牙不言 ，轻抚着面颊，半日忍着耻辱陪笑道，“娘娘，事情紧急，长春宫也有好些人，人多眼杂实在不好收拾。您也不必心急，此事其实好办。那时候去传话的，是赵贵人。这刘太监虽是个公公，无儿无女，可不见得他在宫外就没个亲戚。拿住了他的家人，叫他咬在赵贵人身上就是。”
梁成碧听了这一番言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觉冷笑了一声，“林常在，瞧不出来啊，你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的，倒是一副狠毒心肠。也罢，事已至此，本宫也别无他法，就照你说的办。”
林燕容才笑了一下，却听梁成碧又道，“只是，这件事交个你去办。你若办的好了，自然大家无事。若走漏了行藏，也不与本宫相干。”言至此处，梁成碧微笑柔声道，“常在妹妹，这可是本宫听了你的锦囊妙计，所以你就仔仔细细的下去办吧。”
撂下这句话，梁成碧便乘了步辇，拂袖而去。
打从太后回宫之后，梁成碧的耐性总算磨了个干净。
前头，她不过是看着这林氏未进宫便与皇帝攀上了关系，身后又有个宣和太妃，是个可造之材。熟料，这女子进了宫之后全无作为，被那孟贵妃压的死死的。
几次听她献策，都一败涂地，要自己亲自来收拾残局。太后回宫时，她又说什么能取悦太后，梁成碧才又忍耐一时。
眼下，太后回宫都这些日子了，丝毫不见与她有什么热络，倒是听闻那日太妃带她过去，被太后好一顿训斥。
今日，她的“好计策”又险些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梁成碧本就不是个好心性的人，又出了今日这场事，自是再不会给林燕容什么好脸色看了。
她坐在步辇之上，冷笑不语，这次的事就让那林氏自己收场，收拾的干净是她造化，收拾不好她自己承担，没得每次都要她这位梁妃娘娘去替她擦屁股！
想到自己被废了的皇贵妃头衔，梁成碧只恨的咬牙切齿，将手腕子上的一支翡翠镯儿拔了下来，狠狠掷在地下。
镯儿碰到石头地面，自是跌了个粉身碎骨，倒把随行的宫女春晴吓了一跳。
春晴仰头看向自家主子，小心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梁成碧昂首闭目，粗喘了半日，方才说道，“春晴，今日府上可有消息传来？”
春晴瞧着她的脸色，小声说道，“老爷派人送了消息进来，说近来朝廷事多，局势也不大稳定。那孟世子还在西南边沿领兵打仗，皇上正是用人之际，请娘娘稍安勿躁，再忍耐些时候。”
梁成碧将手在那扶手上重重一击，“忍耐，还要忍耐到几时？！那孟……贵妃，还要在本宫头上骑多久？！你瞧瞧今日这架势，若不是孟嫣自己矫情，皇上怕不早把主理六宫的权柄交在她手上了。再过不了多久，怕不是连那后冠都要戴在她头上了。到那个时候，梁府上下别来怪我！”
春晴吓了一跳，忙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仔细路上有人。”说着，想了想，又低声劝道，“娘娘，何必总指望着老爷？倘或娘娘能分得皇上些许恩宠，那不好过旁人千言万语？”
梁成碧乍闻此言，登时就想抬手一耳光过去，但想到春晴是自己的心腹爱婢，生生忍住了。
片刻，她笑了几声，笑声里满是悲凉。
分得皇上些许恩宠？皇帝这些年来，除了孟嫣还看得见谁？
之前，她以为是孟嫣强行霸占皇帝之故，然则这段日子以来，那两人谁也不理谁，陆昊之竟宁可素着也不肯碰别人。
她总算明白了，孟嫣之所以能霸占着陆昊之，那是因为陆昊之情愿让她霸占。
梁成碧怔了一会儿，方才又吩咐回翊坤宫去。
陆昊之没回养心殿，倒是陪着孟嫣一道去了长春宫。
二人在宫门前下了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孟嫣在前，陆昊之跟在她身后，看着那细软的腰肢，如春日里的柳条，妩媚多姿。
也许是盛夏酷暑，陆昊之只觉得满腹燥热。
心思不由自主的飘回到了先前时候，她安安静静的躺着，任凭他解开她的衣裙。
往日，都是她服侍他脱衣的。
虽则她自到他身边已有七载，那早该看惯了的秀丽景致，呈现在面前之时，依旧令他热血翻涌，就像个没尝过腥的毛头小子一般难以自持。
天上的日头白花花的，他满心里想着的却是将她搂在怀中时的情形。
陆昊之扯唇一笑，自己这是旷太久了么？
他快走了两步，与她并肩，握住了她的手。
小手有些凉，夏日握在掌心甚是惬意。
孟嫣满心惦记着豆蔻，心不在焉的，也就任他握着。
二人一起进了内殿，和安公主早被人送了回来，安置在床上。
眼看孩子依旧沉睡不醒，孟嫣立在床畔，默然无言。
陆昊之吩咐宫人搬了一条春凳过来，拉着孟嫣坐下，两人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你安心，豆蔻不会有事。太医说了她只是闭气，想必过不了一时三刻就会醒来。”
他有些笨拙的说着，孟嫣本身就是大夫，这种话其实不必他说，但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孟嫣摇了摇头，忽然问道，“皇上，倘或适才芸香没有及时传信进来……皇上会把豆蔻送走么？”
“不会。”
陆昊之并未多想，脱口而出，又有些奇怪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孟嫣朱唇浅勾，轻轻说道，“臣妾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豆蔻喊你娘，便是你的女儿。”
陆昊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咱们，往后还会有许多孩子。”
孟嫣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什么为好，打从那日他又犯了心疼病后，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今日，他的言行，多少令她有些意外。
“嫣儿，往后宫里的事，都由你来管好不好？”
孟嫣有些诧异，不由笑道，“皇上放心臣妾？”
陆昊之莞尔一笑，“放心，养心殿给你砸了都放心。”
说着话，荣安进来禀告，“皇上，战报送来了，几位大人都在保和殿等候面君。”
陆昊之闻讯，只得起身离去。
孟嫣送了出来，却满心惊疑不定，这一世她几时砸过养心殿？
陆昊之去后，孟嫣在廊下站立片刻，出了一会儿神，方才折返回屋中。
瑞珠端了一碗冰过的杏仁酪过来，“这盛暑天气，娘娘在日头底下奔波了半日，心里难免不存些热毒。这是小厨房才做的杏仁酪，拿冰湃过了，娘娘吃了去一去暑气。”
孟嫣接过冰瓷碗，看着碗中奶白色的汤汁，漂浮着几片玫瑰花瓣，红白相间，色香俱全，本当令人食指大动，她却无甚胃口。
随意吃了两口，冰凉甘甜的杏仁酪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便如一道冷泉直涌了下去，倒是驱散了一身的燥热烦闷。
她将碗搁在桌上，低声问道，“芸香如何了？”
瑞珠回道，“挨了板子，正在屋里躺着。娘娘放心，已上过药了。”
孟嫣点了点头，“她今日冲撞了皇上，本宫不罚她，实在于理不合。但她做得好，若非她及时来告知本宫，事情还不知要闹到田地。”
今日此事，她但凡晚去一步，梁成碧与林燕容就敢让白玉心担上公主落水的过失，甚而更进一步还敢来追问她这个长春宫主位的失职之罪。
待到那时，自己已失了先机，就算陆昊之一心维护，也是被动至极。
陆昊之一心维护？
想起适才在甘泉馆中，陆昊之的所言所行，孟嫣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他之前……
成婚之初，他也是如此待她的。
那是什么时候他才不再如此的，是林燕容进宫之后……不，还是她第一次砸了养心殿之后……
孟嫣不由想起适才陆昊之的言语，他是随口一提，还是什么？
但又怎会随口提起此事？
“姐姐，我来了。”
柔软的话音，打断了孟嫣的神思，她抬眸看去，只见白玉心由红豆搀扶着，缓缓走来。
她忙吩咐宫女端了一张椅子过来，请白玉心坐下，又责备道，“叫你歇着，又过来做什么。待会儿闲了，姐姐自会过去看你。”
白玉心笑的有些虚弱，面色蜡黄，两片唇也泛着些青白之色，“姐姐打发人送去的解暑汤，妹妹已经吃了。吃下去，头目就清凉了许多。送的膏药也涂了，如今已不疼了。”
孟嫣看着她这幅模样，原本好好的一个清秀佳人，只片刻功夫就磋磨到这般地步，有些心疼更生出些怒气来，“梁妃这般可恶，无凭无据，也敢如此对你！你是我长春宫的人，她们欺凌你，就是在欺凌本宫！”
白玉心微笑摇头，“姐姐同皇上过去之前，梁妃原罚妹妹跪在甘泉馆外的台阶下头。还是贤妃娘娘看不过去，说日头太毒了，怕跪出好歹来，喊妹妹进去的。”
孟嫣的脸色不由沉了几分，甘泉馆外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坑洼不平的，盛夏时分叫人跪在那上面，如同酷刑。
但听白玉心又道，“妹妹吃些苦也没什么，横竖妹妹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没那么身娇肉贵。但是，梁妃左来右去，只想诱哄威逼妹妹说出姐姐照料公主不周，今儿又蓄意将公主抛下等语。还说什么，如若妹妹不能供出些什么来，今日公主落水的罪责就都在妹妹一人身上。”说着，她缓缓摇头，“妹妹怎能昧着良心说谎话？姐姐平日里是怎么照料公主的，妹妹都看在眼里。日常衣食不用说了，就是公主有个头疼脑热，姐姐都要整夜的守在床畔。说句不亏心的话，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妹妹今日若随了梁妃去胡言乱语，怕是日后要被雷劈的。”
孟嫣心中颇有几分感触，叹息道，“我这一世没有姊妹，只有一个兄长，能得你这样的妹妹，已是平生之幸了。”
口中说着，她便琢磨着几时找个由头，替白玉心把位分提上一提，这答应委实太低了，自己只要转身不看，就有人能借了各种名目欺凌她。
白玉心垂首浅笑，“姐姐又说错了，能得您这样的姐姐，才是妹妹的造化。”说到此处，她眉心浅皱，问道，“不是妹妹多言，姐姐可有打发人去向太后娘娘报信？妹妹听闻，太后娘娘很是疼爱公主，这件事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怕被有心人搬弄是非。”
这些事纷至沓来，令孟嫣措手不及，一时也没想到这一节，被白玉心一点，她方想起来，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本宫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说着，便又吩咐人收拾了去长春宫。
一路无话，贵妃仪仗到得寿康宫门外时，恰逢梁妃的仪仗也到了。
两宫娘娘一起下辇，见面不由相视一笑。
孟嫣如今是贵妃，梁妃在她跟前矮了一头，自是要向她行礼。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梁成碧微微弯了身子，两只眼睛却盯着孟嫣，只等她说免。
孟嫣却笑盈盈的看着她，一字不发，她只得将礼数尽全。
孟嫣还了半礼，说道，“梁妃好兴致，才审了长春宫里的人，就到太后娘娘这儿来了。想是来报信儿的？”
她心里还存着白玉心受委屈的火，见了梁成碧自是没有什么好声气了。
梁成碧听她这盛气凌人的口吻，心里倒舒坦了，她还是那个骄横跋扈的孟贵妃，当即浅笑，“贵妃娘娘真爱说笑，公主落水，臣妾也是秉公办理罢了。贵妃娘娘此举，是要携私报复么？”
孟嫣眸光清冷，如刀子似的在她脸上刮来刮去，道了一声，“是又如何？”
梁成碧面色一僵，被孟嫣如此盯着，心底竟有些发憷，不由后退了一步，“孟贵妃，你待如何？光天化日，臣妾又无过犯，贵妃想动私刑不成？！”
孟嫣朱唇微翘，倒也不怪她有如此一问。
毕竟，她可是那个敢砸了皇帝寝宫的孟贵妃。
只不过今生，她可不会再如此冲动了。
“原来你也会怕？你适才折磨玉心的时候，就没想到怕？欺凌弱者时便趾高气昂，面对高位分者时又色厉内荏。梁成碧，梁宰辅养出你这种女儿来，当真是家门不幸。”
孟嫣丢下这句话，抽身便向寿康宫阶上行去。
梁成碧在激她，她如何看不出来？
她可不会傻到在太后门前吵闹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