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这晚，杨海来时，告诉我，傻子会说话了。
「她婆婆说没跟你求过这一则，可傻子自己会说了。村里人都说，是她婆家捡了她积德，老天开眼了。」
村里人，村里人。
村里人懂个屁？
那分明是傻子婆媳俩来之前，村长媳妇许的愿。
她许愿说。
让村里那傻媳妇别再犯傻，最起码要学会说话。
这样一来，挨了欺负才能对旁人诉说。
多好笑。
当初她和他男人一起说服我爹娘弄哑了我。
现在却为一个外头捡来的傻子祈福，希望她能说话？
我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良善的人呢？
竟然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傻子，单独跑来求我一趟。
……
村里人虽是同族。
可总有人在村外有几个亲戚。
日子久了，外村的人知道了我的盛名。
那一日，村长在祠堂里刚祭拜完。
来的人便提了烟酒糖茶，将他堵在了祠堂门口。
人家说明来意，想找提灯女祈愿。
村长自从向我求了长命百岁，愈发红光满面。
连笑声都中气十足。
他活了四十多年，早就像油锅里炸过好几道的老油条。
他同那些人并未把话说死。
「以往，都是我自己族人求了才灵验。你们也知道，这提灯女是安在我杨家祠堂，非得祖宗和提灯女都点头，你那愿望才能实现。
「我作为一村之长，做得了人的主，我做不了鬼神的主啊。
「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试上一试，只不过，万一不灵验，你们带来这些东西我都给祠堂供上了，也不好撤下来……」
那几人哈着腰摆手，「是我们孝敬杨氏祠堂的，哪有再取回的道理？若是真的灵验，我们还有重金答谢……只是……」
那里人指指我。
「提灯仙子这里，还需要什么打点？」
村长拍拍胸脯，「都由我跟仙子打点，你们不用操心。」
有人掏了两张票子塞给村长。
「劳烦。」
村长笑着接过，带那几人跪在我面前。
几人是一家的兄弟。
来替老父亲求续命。
我现在已经是个麻木的提灯女。
只要有人跪，我就开始哭。
村长见我一哭，告诉人家提灯女应了。
让人家回去看效果。
那几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村长拍拍他们带来的礼，手指在票子上掸了两下。
「日进斗金，长命百岁。快了快了。」
又过了几日。
我听杨海说，那天来给老父亲续命的几人带了钱来给村长回话。
说回去后没到三天，原本病卧在床的老父亲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村长拿了票子，还不忘叮嘱那些人出去宣传宣传。
「杨氏提灯女，心想事成，有求必应。」
从那往后，外村的人来得越来越多。
村长便不允许村里人再随意发愿。
他将祠堂外头钉了两人高的围墙。
安了大门上了锁。
除了他和他媳妇，杨海和满婆。
谁也进不来。
除非使钱给村长，否则我那个断了腿的亲爹，都不好使。
杨海还如往常一般，每晚来守祠堂。
有时候带着满婆。
若满婆想在这里睡下，他也不再拦着。
只是满婆在的时候，他就去祠堂里面呆着。
我总听见里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和满婆从没向我求过什么。
只是每晚，他都会猫哭耗子假慈悲地同我说。
「愿你早日逃离苦海。」
这一日的白天。
村长去镇上了，据说他想在镇上买个房。
村长媳妇没去。
她领着那个高人来看我。
两人从围墙进门后。
高人直接抱住了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奋力挣脱，指了指我。
高人瞥了我一眼。
「你怕什么？提灯女不是都毒哑了吗？你还怕她告诉别人不成？」
村长媳妇低着头开始流泪。
那高人便放开她，围着我转了两圈。
很是稀奇道。
「这女子不吃不喝一直活着？」
村长媳妇点点头，「你不是说挖了髌骨毒哑后再打上桃木钉，她人就成了邪仙？仙还用得着吃饭喝水？」
高人面色懵懂。
「我也只是知道这法子。听说二三十年前有个祠堂供过一个，发过愿的都特别灵，只是那提灯女没活过七天就死了。」
村长媳妇嗫诺道。
「是灵的，前些日子我来发愿，让咱闺女别再犯傻，盼着她能自己说话。结果真就会说了。」
我被这话惊得瞪大眼。
那漂亮傻女子，竟然是村长媳妇和这高人生的？
高人抓着村长媳妇的手，「你心疼她，怎么不跟我们走？」
「我这头嫁了人生了孩子，怎么跟你走？你也真是狠心，为了逼我，竟把闺女扔到村口就走。你明知道，我认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她被旁人家捡去做了媳妇。还好，她那婆家待她也不是太差。」
两人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的。
我才算听明白。

村长媳妇跟这高人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但这高人家境不好，女人家里不肯让她嫁。
后来，他们想生米煮成熟饭，先怀上再说。
结果她家里人硬是狠心等她生完了，把孩子给了高人后。
直接把她远嫁给了我们村的村长。
那高人心灰意冷的，把闺女给自己老妈带着，他上山当道士去了。
春去秋来，他有了些道行。
有一次路过我们村子，遇到了村长媳妇。
两人旧情未了。
就此搭上了这根线。
高人还因此帮村长出了个重建祠堂安插提灯女的主意。
就想着跟村里搞好关系，往后好常来常往。
可他回到家后，看着自己痴痴傻傻的女儿，再想到女儿的亲娘现在过着滋润的日子。
心时便极不平衡起来。
他要村长媳妇跟自己走，回去守着闺女过日子。
但她不答应。
这人一狠心，便把自己闺女扔到了我们村口。
……
村长媳妇跟高人呆了一会儿，就想走。
临走时，她问高人有没有什么心愿要对我说。
高人邪邪地笑着。
「我若许愿，便是要你回去，你想让我许这个愿？」
村长媳妇赶忙拉着他走了。
临出门，高人回望了我一眼。
我这回，记清了他的样貌。
高人和村长媳妇走后不久。
我听到围墙外头闹闹哄哄起来。
原来是傻子丢了。
她婆婆说，傻子一早吃过饭，说要出来消食儿。
结果到了晌午也没见回去。
村里人既是同族，就没有干看着的道理。
大家帮着找起来。
可是山川河沟都找过了。
也没见到傻子的身影。
我当时在想，怕是被那高人领回去了。
再一想。
不对呀。
傻子是起早没的。
高人是晌午才到的。
而且我还听说，高人知道傻子丢了后，曾让村长媳妇开一次院墙的门，让傻子婆婆进来许个愿。
但村长媳妇却说，没有村长的同意，谁也不能进来。
大家忙忙叨叨地一直找到黄昏。
突然就没动静了。
夜色下来时，杨海来了。
满婆握着一个苹果喂给我吃。
她今天看着有点高兴。
杨海去祠堂里丁丁当当了一阵子。
出来跟我说。
「傻子找到了。说是村长回村时，在半路上找到的。」
我已经习惯了他跟我说这些。
我也想问，傻子怎么突然往村外跑了。
可我说不了话。
这时，院门被人敲响。
村长带着他弟媳来了。
他先是将杨海和满婆都支出去，然后推了他弟媳一把。
「你非要让我带你来，想要做什么？」
寡妇瞪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傻子肚里怀的种是你的对吧？我就说，自打那傻子嫁进来，你就不大来找我了，原来是有了新人了。」
村长给了她一巴掌，「再敢胡说，我弄死你！」
寡妇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你不肯休了你媳妇也就罢了，还在外头弄别的女人，你今儿分明是带她到镇上看房去了吧，你还想把她偷出去在外头养着？你让我怎么活！」
「活不了就去死！」村长没给她留半分颜面。
说罢。
村长去了祠堂里面。
祠堂又称家庙。
没有进庙门不烧香的道理。
想必他是去求祖宗保估去了。
寡妇恨得浑身发抖。
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提灯仙子，求你保佑我，不用再跟别的女人抢他吧！」
……
村长去后。
杨海带着满婆回来。
他望了望天。
叹了口气。
「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几个月没落雨了。庄稼要旱死了。」
而满婆则看着我破败不堪的戏服，掏出针线，想给我补一补。
她把我袖子卷上去。
盯着我被桃木钉过的手腕和手指。
颤声哭了。
「妹，你疼吧？姐不好，姐救不了你……」
她突然跟失心疯一样，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杨海见状。
连忙把他娘拉走，送回了家。
再回来时，我无声地望着他。
他在月亮地里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娘……有个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