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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放下碗，目光闪躲地看了眼爷爷，推着继母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回头骂道：「余晴，你这个丧门星，你迟早把你爷爷克死！明天考试你铁定完蛋了，我们家欣欣说了，这次一定压死你！」
我追出门大笑道：「余欣的水平先不论，不过徐姨，你这张嘴这么毒，小心报应都到自己身上，出门被车撞了！」
我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把屋门关上。
我关上门了，才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平静下来。
她骂我我能忍，但骂爷爷我忍不了。
「晴晴，喝口汤，一会凉了。」
爷爷温和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我慢慢坐下，想了想，开口道：「爷爷，虽然我骂人，但这不代表我学坏了。」
他一直教我做人知节守礼，说话三思。我害怕，爷爷会因此不喜欢我了。
「爷爷知道啊。」
昏黄的灯下，爷爷眉眼无限温和。
「爷爷知道，晴晴长大了，在保护爷爷了。」
第二天联考，我和余欣分在一个考场。
她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一开考就捂着肚子往外冲。
而且考试的两天，她一直都在闹肚子和闹肚子的路上。
监考老师看她脸色发白的样，都忍不住劝她别考了。
但余欣还是「顽强」地挺了下来。
考试结束那天，我正在路上回顾自己做题时的思路，感觉没什么问题。
而路过的同学都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痛斥这次考试太难了。
「妈的，怎么材料给的东西那么多，我实验方程都不会列了。」
「加一，而且我立体几何也不知道画哪道辅助线。」
「哎，我一上来就懵逼了，作文也感觉要跑题啊。」
……
唯一例外的是余欣，她考完了，气色也回去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经过全市老师加班加点地阅卷，这次成绩很快出来了。
成绩出来那天，班里消息最灵通的同学靠他爸的关系专门去打听了一下。
他回来的时候，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这次全市第一居然出现在咱们学校哎！」
「咱们居然干过了隔壁一中那帮学神！」
这话一出，班里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寂静的自习课，他的声音过大，加上走廊的扩音效果，许多隔壁班的同学纷纷赶过来围观。
「咳咳，」男生见人多了，也摆起谱来，「考第一的这个同学我虽然不熟，但我可以透露一点，她在前几次考试都是年级倒数，这次突然一鸣惊人，所有老师都惊了。」
我余光瞥见余欣也站在窗外。
她听到这话，脖子骄傲地拉长。
我原来班里那些同学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那你赶紧说这个同学名字，看看我认不认识！」有人忍不住催促道。
「那人就是——你们猜？」
男生拖长了音调，而此时，年级主任抱着文件夹疾步走了过来。
「哪个是余晴？」
他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我沉默了一下，周围立马响起几道不入耳的声音。
「余晴这次不会把咱学校的平均分给拉垮了吧？」
「她那种智商不行纯靠努力的学渣，估计是了。」
然而刚刚高谈阔论的男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捂住嘴巴。
「老师，我是余晴。」
我回应了一声，却没想到主任能反应那么大。
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锃亮，大步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余晴同学，恭喜你，你是这次全市联考的第一！
「清北各大高校也都注意到你了，刚刚市委书记来学校视察，还专门夸奖了你！」
周围的同学全都震惊了。
他们「嘶」了一声，随即忍不住开始窃声议论。
主任拉着我就要往办公室走，余欣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冲了出来。
「老师，那我呢，我这次肯定也考得很好！」
我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有勇气。
从前每次见了老师，她都像只缩着脖子的鹌鹑。
纵然那个大师的一番话给她提振了信心，但我觉得她也不必这么孤勇吧。
「你的名字是？」
「我叫余欣，欣欣向荣的欣。」她的下巴扬起。
「余欣……」
主任低头翻了翻文件。
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再抬起头时，同样面露喜色。
「也恭喜你啊余欣同学，获得本次联考第一百五十八名，除了作文跑题扣了三十分外，其余题目基本都没出什么错。」
这一天，毋庸置疑，我和余欣的名字，成了全年级热议的焦点。
大家纷纷谈论我们这对奇葩姐妹。
「天呐，难道余欣还真是福星，这说考好就考好了。」
「那余晴这个灾星是怎么回事啊？还能榆木疙瘩开窍了？」
「估计也是蹭了余欣的光吧，她俩也太神乎了，建校以来的奇闻啊。」
「我以后可得好好对余欣，蹭蹭她的福气，我宣布余欣以后就是我女神了！」
……
我还听说，余欣给宋扬递情书，他并没有拒绝。
看来两个人是快要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在全年级传得沸沸扬扬之时，我正在争分夺秒地刷题。
从前我总觉得脑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翳，做题又慢，质量还差。
现在感觉脑子越用越灵了，正确率也很高，我想在这最后的时间把市面上的题都刷一遍。
这天傍晚，我在爷爷家的院子里背作文素材，他摇着蒲扇躺在一旁的躺椅上。
白天一个外地来的老板看上了我们家的大公鸡，非说这是什么高品种的斗鸡。
硬是花了八万块钱买了四只。
爷爷劝都劝不动，只能把钱收下了，晚上给我炖了一大锅排骨。
我得知这件事，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才劝爷爷放下心来享享清福。
就在夜风吹得我有些犯困时，外面突然传来无比刺耳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们家欣欣这次联考考得很好，刨去作文就是全市第一！」
周围的乡亲们本来就在院子里乘凉，听到这句话纷纷露出头去祝福。
夸余欣有出息，是个上好大学的料子。
「呵，岂止是好大学啊，我们欣欣可是天生福星，要上清北的呢！」
继母被余欣推着轮椅往这走，爷爷用目光劝住我。
他笑着摇摇头，低声说：「让他们显摆，反正真正的第一坐在这儿呢。」
我们祖孙俩相视一笑。
而继母是越炫耀越上瘾：「哎呀，你们说好不好，我们家欣欣成天到晚都不学习，回家直接睡觉，怎么就学习这么好啊！」
她一拍手，故意堵在院门处朝里叫嚷：「不像有的笨种，学死她也考不出成绩！」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余欣肯定没给她说实话。
至少没告诉她我是这次联考的市第一名。
就在她大笑着要离开的时候，隔壁大娘的孙子，一个和我同校的男生走了出来。
「等等，我没记错吧，这里面住的是余晴和她爷爷？」
继母的笑声还没收住：「可不是嘛。」
男生诧异地说：「可余晴就是我们这次联考的市第一啊，徐姨你刚才在说什么啊？」
这话一出，继母石化了。
周围的邻居经过短暂的发愣后开始爆笑议论。
有人故意大声叫我爷爷：「余老爷子，还是你孙女给你长脸啊！」
余欣来不及推她妈离开，直接恼羞成怒：「我就是这次作文跑题了，不然肯定是全市第一了，我就差一点！」
她又急着去向她妈解释：「妈你知道的，都是余晴一直在克我，这次我恢复了点实力，下次肯定不会让她克着。」
从始至终，我和爷爷都没有说话，看热闹的邻居除了感慨我真有出息外，就是在嘲笑继母。
毕竟她从前大事小事都爱到处炫耀，很多人都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继母极力忍耐着，咬牙切齿地说：「先回家。」
余欣走前还不忘对我放句狠话：「余晴你完了！」
然而第二天，真正完蛋的人却是余欣。
14
余欣的成绩被取消了。
全校通报，她考试期间多次进入厕所使用手机作弊，非法获取答案。
更戏剧性的是，这件事，是那个叫陈强的男生向老师检举的。
原因也十分可笑，经过之前那次数学考试，余欣发现陈强能用非法手段获取考试答案。
她就主动接近陈强，说想做他女朋友，但前提是他得帮余欣获得联考答案。
陈强虽然为人孤僻，但其实他很渴望能有人接近他，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然而等成绩出来，他美滋滋以为自己能收获个女朋友时，却听说余欣写了封情书给宋扬。
全年级都传开了，里面还有几句话提到了陈强。
【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那个骚扰我的丑八怪。
【我那次被你撞见亲他真是个意外，我是不小心崴了脚，他恰好扶我。
【你不知道我当时都恶心吐了，事后我用力洗嘴，都擦破皮了。】
……
听说余欣和陈强在办公室里对峙时，陈强失控之下直接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要不是老师们拦着，估计余欣就被打死了。
由于爸爸去外地干活了，继母被叫到学校的时候，脸色沉得简直能滴下水来。
她和余欣在办公室里挨训，宋扬和我就在窗外。
「我怎么觉得，那个算命大师说的福星，会是你啊。」ӱʐ
他看起来依旧像以前一样玩世不恭，只是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衡量与敬畏。
「我感觉，更像是从前余欣克了你的气运，她才是那个灾星。」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准备接了水走人。
然而却被男生迎面堵住。
「余晴，做我女朋友吧。」他用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盯着我，「毕业跟我结婚，我家有的是钱，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爸妈也不会阻挠我们之间的关系——」
「宋扬，你到底是需要一个女朋友，还是一个福星来旺你家的财运？」
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凭什么认为，所有女生都该任你玩弄，被你骗来骗去呢？」
我推开他试图拉我的手：「抱歉，我可以靠自己过得很好，你长得再帅、再有钱，对我来讲都一文不值。」
这场风波过去后，我本以为余欣和继母会就此收敛。
没想到她们还和从前一样。
像是生怕被人看不起似的，余欣在班里，继母在村里，她们到处解释这件事就是个意外。
强调余欣是天生福星，这次高考才能证明她们。
而大家对此已经听多了，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村头的人一见继母的轮椅扭头就走，班里的同学也纷纷有意避开余欣。
福星不福星的先不说，大家都觉得她俩精神有问题了。
我依旧在年级最差的班里，任教导主任和原来的班主任怎么劝，我也不回去。
毕竟当初，我离开那个班，也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我很感激在这个班里用心栽培我的老师。
他们当初没有因为我是差生而放弃我，反而因看到了我的努力，对我更加用心。
这天下了晚自习，我正在路上考虑一会回家复习巩固哪一科，突然被几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拦住。
「听说宋扬喜欢你？」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人掂起。
为首的那个女生拧着眉头扫了我一圈：「长得也就那样，土里土气的，光学习好有什么用，年年领助学金。宋扬到底喜欢你哪点啊？」
穷，土，笨。
是之前一直扣在我身上的三顶帽子。
现在「笨」这个字离我远去了，可前两者仍依旧是一些有钱人家小孩嘲讽我的理由。
我面无表情地拍掉她的手：「他大概就喜欢，我素质比你们都高吧。」
由于常年在农村干活，我的力气比很多人都大，女生捂着胳膊疼得倒吸一口气。
我接着就要走，她的其余几个姐妹不依不饶地堵住我的去路。
「你这个乡巴佬凭什么对我姐妹动——」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个女生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卧槽，你身上这条，是 S 家初夏新款？？」
「你们看错了吧？两万多的裙子她买得起吗？」之前那个女生捂着胳膊走过来，强行揪起我的衣领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这条啊，是我爷爷给我买的。」我一脸无所谓地说，「怎么，你们都穿不起啊？」
我笑了一声，扭头就走，身后响起低低的议论。
「天呐咱还是别招惹她了，很多有钱人就爱装低调。」
「她爷爷肯定很厉害，那么贵的裙子眼都不眨就买了，原来她之前一直都是装的。」
他们都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家徒四壁的穷女孩了。
就在昨天，爷爷年轻时候用的茶碗被鉴定为古董，被一个老板当场用七位数收购。
他对此都愣住了：「这就是我当初从路边随便淘的一个啊。」
也是在昨天，爷爷揣着装有巨额的银行卡去城里给我买裙子。
他不懂什么贵不贵的，只是觉得好看，买得起，就给我买了。
我认真地帮爷爷把这笔钱规划了一番，足以让他养老无忧。
而反观继母那里，她出事后，打人者跑得无影无踪。
拿不到赔偿金额，还延误工作被辞退了，一家子都只能靠爸爸外出打工赚钱。
可那些钱根本扛不住她天天找人打牌输的金额。
据说余欣有好几次晚饭都没钱吃。
爷爷还是心软，总想让一家和睦，时常明里暗里给她们送去点东西。
而继母虽然嘴毒不饶人，可收起东西却是一点也不手软。
我没有理会她们，按照我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的冲刺。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高考那天，终于来了。
18
爷爷一大清早起来就双手合十朝天祈祷，嘴里念叨着一定要保佑我考个好成绩。
他给我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面，上面还卧着俩鸡蛋。
我一边吃一边感到热气氤氲，让我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从前每次考试，继母都会这么给余欣做早饭。
她说吃了这碗面一定就能考满分了。
余欣大口大口地吃着，继母就会宠溺地看着她，说别吃这么急锅里还有。
而那时的我只能羡慕地坐在一旁，端着昨夜一家人吃剩的稀饭。
……
我把碗一放，扑进爷爷怀里。
「我发誓，爷爷，这次我一定会考个状元回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孙女给你长脸了！」
高考的这两天，每一场都有人笑着出来，也有人崩溃地大哭。
听说余欣考试途中还总是想出去上厕所，但都有监考老师跟着。
再加上高考不会存在答案泄露的情况，这次她可以说是彻底无计可施了。
……
我看着试卷上的铅字，笔尖落下的是过往数十年的努力。
那些夜以继日的用功，那些不惧任何冷语的坚定，都是青春最好的模样。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从未放弃过自己。
最后一科结束那天，我走出教学楼，耳畔是如潮般的欢呼，我仰起头，感觉从未见过这么亮、这么广阔的天。
外面是我的未来。
那年我十八岁，时光正好。
爷爷跟很多家长一样等在门口，见到我，激动地挥起手来。
他骑着新买的三轮车带我去餐馆吃饭，我们点了很多好吃的。
饭后我们路过一家彩票店，里面很多人，我就带着爷爷进去选了几个数字，用的是我俩的生日。
回村的时候，我们正好看见继母和余欣。
看来继母的身体已经好了，两个人走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的，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看到我们了，继母扯着嗓门大喊道：「余晴！这回考得怎么样啊！」
爷爷停下车，我漫不经心地答道：「就那样呗。」
继母一听这话，立马得意起来了：
「什么叫就那样？我告诉你啊，这高考可不比别的，一分干掉千人，一点也马虎不得。
「平时考试靠耍手段得来的成绩到了高考可就得现原形咯，高考要是考不好啊，之前考得再好也都白搭！
「我们家欣欣这次发挥得很好，加上当初大师说的，哎哟，我可得赶紧回去准备庆功宴，到时候在村头大摆宴席！」
我看到余欣的脸上划过一抹心虚。
她一直低着头，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
偏偏她妈还在口不择言，来往的人都停下笑着听了。
我笑笑：「好，我到时候等着看。」
不与傻瓜论短长，是做人应有的素养。
这个夏天，是爷爷摇晃的蒲扇，是爷爷亲手种的西瓜，是爷爷院落里的躺椅。
我们一起去田间干活，一起坐在地头吃午饭，一起饭后沿着溪水小桥散步。
有时候周末，爷爷还会骑着三轮车带我出去兜风。
出成绩那天，爷爷刚骑着车带我回来。
继母已经提前大摇大摆堵在我们家门口了，一副要让我们好看的架势。
这个点人多，村里人听说今天高考出成绩，纷纷赶过来看。
我大老远就听见她冲着人群叫喊：「一会大家就等着看我们家欣欣怎么考第一拿状元吧！到时候清华北大不给我们个几百万我们可不去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饶是继母也开始紧张，摇蒲扇的频率明显加快。
终于，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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