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小说俞知意贺云野-俞知意贺云野章节目录
顾母力道很大,饶是作为军人的贺云野,也被打偏了脸。
“贺云野,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亏你还是个军人,是个政委,你帮唐雪芬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别让知秋寒心,现在你居然咒她死!”顾母恨铁不成钢地痛斥道。
贺云野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看着母亲眼中愤怒,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更加清晰:“知秋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现在人在太平间。”
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心都被刺穿似的疼。
他都还没有完全相信,更没有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在哭,在祈求他的放手,至少还活着,还活着啊……
面对儿子眼中从没有过的痛色,顾母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妈!”
……
次日,医院病房。
天刚亮,打从醒来后,顾母就开始哭,哭到没眼泪,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8
被赶出去的贺云野站在病房外,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空洞。
通信员疾步过来,见他下眼睑乌青,里头还传出顾母的哭声,哽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政委,夫……宋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贺云野眼神闪烁了一下:“几点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热,不能拖太久。”
闻言,贺云野转头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门,推开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顾母更气了,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混球,给我滚出去!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知秋啊!”
贺云野扯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知秋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伤心,说起这事跟是会戳到她的痛处,但他也明白,如果母亲不去送俞知意最后一程,她一定会遗憾……
而顾母听见这句话,慢慢止住了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贺云野。
贺云野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儿媳妇吗?”顾母怀里抱着件淡蓝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贺云野,还是点点头,带着顾母去了停放间。
相比外头的闷热,停放间冷暗的像冰窖。
贺云野站在门外,呆看着地面,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顾母深吸口气,踏进了停放间。
狭窄的空间,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跄了一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半晌,顾母才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从俞知意的头发,一寸寸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和脸颊。
“好孩子,妈来了,妈来看你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布拉吉拿出来是,含泪扯出个笑:“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妈也给你做了件裙子,妈现在给你换上……”
顾母轻轻帮俞知意换上裙子,一举一动,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说穿好新衣裳走,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吃饱穿暖,好好上学,有疼爱你的爹妈,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
说到这儿,她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对不起你,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好好去,把咱们都忘了,妈一定会替你教训他,你好好去,啊……”
顾母把俞知意搂进怀里,低声啜泣。
外头,工作人员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贺云野,又看了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顾母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
工作人员把装着俞知意骨灰的盒子拿出来,正要交到贺云野手里,顾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
她看都没看贺云野,自顾抱着往外头走:“知秋啊,咱们回家了……”
贺云野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
说完,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顾母。
回去的路上,顾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个人靠在车门。
贺云野坐在一边,唇线绷直,好像已经完全从俞知意去世这件事剥离出来了。
等车驶到一个路口,顾母突然出声:“停车。”
通讯员愣了一下,还是把车停下。
刚停稳,顾母就下了车。
贺云野回过神:“妈,你……”
顾母丝毫不在意还有其他人,劈头盖脸就说:“知秋的后事我会办,至于你,再没把唐雪芬的事处理好之前,别回来,也别叫我妈!”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讯员大气不敢出,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向贺云野,腹诽大概除了司令,也就他爹妈敢对政委这么说话了……
看着顾母远去的身影,贺云野慢慢握紧了拳,半晌后才开口:“走吧。”
通讯员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掉头往电视台驶去。
半小时后。
贺云野脚步匆匆,直奔演播厅的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台长、主任以及播音室其他工作人员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里头,而唐雪芬站在一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
见他来了,像是看见救星似的靠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从南,你快帮帮我……”
面对唐雪芬的靠近,贺云野眼底浮起抹抗拒,看向台长,顺便抽出手:“怎么了?”
台长没有说话,压抑怒火的眼神瞄向了唐雪芬。
主任也剜向她:“上午小唐做直播节目,提到昨天俞知意见义勇为的新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笑了。”
“整个中午,电视台投诉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说着,又拿起桌上厚厚一摞信,“还有这些,都是群众指责小唐不尊重英雄的批评信。”
贺云野登时黑了脸。
唐雪芬一慌,连忙解释:“我没有!从南,那只是角度问题,我根本没笑!”
听到这话,助理也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出来。
“你直播时笑没笑我没看清,但我见你拿到新闻稿,看见俞知意牺牲那页时就是笑了!”
唐雪芬瞪着助理,眼神有一瞬的狰狞。
没想到这助理平时唯诺的三锥子扎不出个屁,处处瞧不上走后门的她,现在居然敢跳出来跟她作对!
可到此时,她也顾不得跟别人争论什么,只能对贺云野做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我是和知秋有些小误会,可她因为救人牺牲,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去幸灾乐祸啊,你相信我……”
台长将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贺云野,字眼委婉:“顾政委,小唐是你推荐来了,但出了这样的直播事故,我们必须得给观众一个交代,所以……”
唐雪芬心一咯噔,脸也白了。
听台长的意思,是要开除自己吗……
没等她反应,贺云野决绝的声音就打断:“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会回去向上级做检讨的。”
唐雪芬诧异看着男人的侧脸,一下没回过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贺云野突然陌生了好多,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以前那么温柔的人,此时此刻却流露着冷彻骨髓的寒凉。
见贺云野都表态了,台长和主任也浅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就不满意唐雪芬的能力,只不过碍于贺云野政委的面子不好说什么,现在出了这档子的事儿,也算是顺水推舟把混饭吃的人踢出去了。
贺云野看了眼唐雪芬,转身离开。5
“从南,等等我!”
唐雪芬顺势追上去,千回百转的心思飞快搜寻着挽留对方的方法。
一路追到楼下,她伸手挡在男人面前,可怜兮兮望着他:“从南,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是吗?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我那只是一时冲动,而且我,我是真的很爱你,被逼结婚那些日子,我也真的很难熬……”
“我熬到离婚,熬到那个男人不在了才敢回来找你,从南,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毕竟你也曾经真心爱过我,不是吗?”
演播大楼里不乏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她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俨然是要赌一把了。
可贺云野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睨向她时,平静的透着股死气:“说完了吗?”
唐雪芬愣住:“我……”
“你带着目的回来,把自己说的快要活不下去,让我帮你,让知秋参加不了高考,让别人抢走她去首都培训的机会,这都是你的冲动?”
贺云野一字字说着,语气间的冰冷让人不由发憷。
唐雪芬白着脸,一时找不到辩驳的话。
贺云野也懒得再跟她纠缠,转头就走。
“从南……从南!”
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唐雪芬气的直跺脚。
路边,通讯员见贺云野出来了,立刻站直打开车门。
但贺云野没有上去:“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闻言,通讯员有些为难:“政委……”
虽说是当兵的,可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这两天他魂不守舍的状态,作为下属还是很担心的。
贺云野摆摆手,自顾朝军区方向走去。
夏季的天阴晴不定,突然就乌云密布。
伴着几声闷雷,树叶被雨水拍打着发出‘啪嗒’的声音。
几滴雨水落进贺云野干涩的眼中,模糊了视线。
恍惚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伞朝自己走来。
擦肩而过时,他控制不住抓住对方的手,嘶声呼唤:“知秋!”
姑娘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扯住自己的军人,诧异又怀疑。
眨眼间,雨水流出眼眶,视线清晰,贺云野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立刻松开手:“抱歉,我认错人了……”
姑娘哦了一声,嘟囔着走了。
雨越来越大,把贺云野淋了个透彻。
他怔然望着空阔的大街,回想着刚刚大脑失去思考的那一刻。
那瞬间,他以为俞知意还在军服厂,还因为跟自己闹离婚的事儿赌气,还等着去首都培训……
他忘了,她死了。
俞知意已经死了啊……
雨水划过贺云野高挺的鼻梁,擦过他微微颤抖的唇角。
他站了很久,才迈开腿继续走。
回到军区大院时,雨小了些。
通讯员一直等在门口,见贺云野淋着雨回来,面露担忧:“政委,您注意身体……”
贺云野混不在意,偏见脚边的眼熟的行李箱,神色一怔。
通讯员提起行李箱,解释道:“这是刚刚军服厂那边送来的,是……俞知意的东西。”
贺云野眸子微微收紧,接过箱子:“给我吧。”
看着他进门,通讯员摇头叹了口气。
推开门,一种从没有过的空荡气息扑面而来,让贺云野有一瞬的窒息。
他下意识看向俞知意的房间,幻想着曾经她会听见声音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满眼都是他……
风扑在后背,将他拉回了现实。
压下胸口翻涌的钝痛,贺云野坐到沙发上,将行李箱放在桌上打开。
里头除了几件衣服,便是书和笔记本。
最显眼的,是件看起来很陈旧的六五式军装上衣。
他眼神一震,拿出那件上衣展开一看,竟是当年他新兵入伍时的衣服。
蓦然间,贺云野记忆回到了十年前的九月。
那天他作为新兵准备入伍,在上车时看见角落一个蜷缩的瘦弱身影。
他走过去看,发现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她穿着又薄又破的麻布衣,冷的整个身体都在抖。
她灰头土脸,可眼睛却像泉水一样澄澈清明。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父母呢?”
“我,我没有父母……我是被拐卖的,他们总是打我,我逃出来了……”
他于心不忍,却因为着急入伍又管不了太多,只能把衣服和身上的钱票都给了她。
临走前,他摸着她的头,轻轻说:“就算是一个人,你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而那个小女孩,就是俞知意。
贺云野攥着衣服的手缓缓收紧,整颗心就好像一点点被挖空,冷飕飕的风往里面倒灌。
俞知意的确坚强,坚强到让他忘了她有那样悲惨的过去,让他忘了她需要的是足够的安全感……
当兵多年,从战场上因伤退下当了政委到现在,贺云野从没哭过,也没这样痛过。
可无论如何,眼泪就好像被固封在眼眶,怎么也掉不下来,挤得双眼红的充了血。
‘啪嗒’一声,行李箱被合上。
他扶着箱沿,沉瓮的呜咽慢慢填满空阔的客厅。
天渐渐黑了,没有开灯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
贺云野靠着沙发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觉身体像浮在半空中。
突然,座机来电的声音乍响。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听筒伸出手,可身体就像不听使唤,猛地摔到了地上。
一瞬间的混乱后,意识突然陷入黑暗,耳畔却响起俞知意的声音。
“贺云野,我真想要一个没有你参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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