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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立刻心领神会，知道太后又有主意了，这才点头答应，“多谢陛下关怀。”
苏锦惜起身谢恩，皇太后凉凉地看着她娇艳的小脸，身份低贱，口气倒不小，她倒要看看，苏锦惜有多大的本事。
今日的筵席办的热热闹闹，太后只坐了三刻钟便借由不胜酒力起身离席，皇后也不想多待，扶着皇太后回宫了。
倒是一向没有雅兴的容景湛，扎扎实实地坐到了散席，酒都喝了两壶。
待朝臣们都退下了，容景湛已经懒洋洋地半靠在靠椅上，乘着酒性姿态放松，凤眼微阖，居高临下地睨向苏锦惜，看着是漫不经心。
可他幽深眸子隐隐浮动亮光，眼神就没离过宜婕妤，在座的嫔妃们识趣地依次退下，只留了操持宴会的苏锦惜。
容景湛这才起身，坐到了苏锦惜的身边，那夜的事他摸不清苏锦惜还记不记得，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二人静默许久，容景湛伸长了手臂，想揽上苏锦惜的肩头。
苏锦惜撑着桌沿起身，容景湛的手只顺着苏锦惜的后背滑落，落了个空。
容景湛懂了，这是还没醉糊涂，都记着呢。
只能舔着脸替自己开托，“那日朕也是醉糊涂了......你身上可还酸吗？”
苏锦惜面无表情，“那日，陛下就喝了两杯春桃酿。”
而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瓷壶，不咸不淡道：“今日......臣妾准备的可是浓香酱酒，陛下方才可是喝了两壶。”
容景湛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一时无言以对。
“常大总管！”苏锦惜扬声叫唤，她早就瞅见在屏风后的人影了。
常顺只能自认倒霉地冒头，“奴才在。”
“陛下今日贪杯，此时不胜酒力，还不赶紧扶了回去，省得酒性上来了，叫威风八面的陛下一头栽到太液池里，就是你们的罪过了。”
这是讽刺容景湛之前偷偷琢磨鸳鸯浴的事，容景湛自认理亏，只能暂且避其锋芒。
只是容景湛万万没想到，这一避，就是小半个月。
原本就素了五日，好不容易等着苏锦惜办完了这劳什子宫宴，容景湛卖乖讨巧地给苏锦惜助攻，不指着苏锦惜能高抬贵手，就盼着人能消消气，却不想这口气居然那么长。
不仅红袖添香的福利没了，就连敬事房里，苏锦惜都称病把绿头牌给撤下了。
容景湛本想着，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谁料他巴巴地往宜秋宫跑，却被泼了满头的冷水，苏锦惜嘴里不是头晕就是腰酸，没个三两句话，就将人赶了出来。
容景湛眼睁睁看着，他的銮驾还没起呢，宜秋宫的门就合上了。
宜秋宫内殿，容景湛的背影一出去，原本躺在贵妃榻上浑身不舒坦的苏锦惜就坐起来了。
青町看着满脸惬意地品茶吃点心的苏锦惜，无声地叹气，“主子，这都第三回了，奴婢瞅着陛下的脑袋顶都快冒火星子了。”
兰影也帮着劝道：“陛下是男人，更是天子，一时的推拒是趣味，多了......只怕要被人钻了空子。”
“奴婢听说，这几日，乾清宫往宜秋宫的道上都热闹了些，多了不少过身的采女们。”
苏锦惜还是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搁了茶杯，启唇一笑，“对男人，一个手握大权的男人，最忌讳的任由他索求无度。”
“对陛下这样习惯于掌握一切的人而言来说，失控的人才更让他惦记。”苏锦惜姣好的脸庞上充斥着混不在意的冷淡，“比起满足的快乐，他们更爱的是追逐的乐趣，垂手可得的东西永远不值一提。”
这一点，是她用生命学会的教训。
兰影和青町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兰影心中安定，宫妃最忌讳感情用事，苏锦惜对待如此盛宠心性淡然，就连陛下的心意都能理智筹谋，宜婕妤前景无限，是个值得全心扶靠的主子。
青町却心头巨震，她是眼瞧着陛下对主子的偏宠疼惜，二人可说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她没想到，苏锦惜的嬉笑怒骂之下，是冷冰冰的算计。
作为自小陪伴在苏锦惜身边，她是奴婢更是亲如姐姐，她知道苏锦惜看着淡然，实则也不过是娇憨的小姑娘。苏锦惜今日的冷漠和无心，必然是有缘由的。
旁人都为宜婕妤的风光与有荣焉，可青町看着不过入宫半年，就已经变了一个人的苏锦惜，只觉心疼。
苏锦惜注意到青町的忧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青町不想让苏锦惜再为自己劳心，只能勉强笑笑。
——
夜幕降临，清风拂面，白日里有些燥热的夏日，到了夜间，还算透了些凉气。
乾清宫里早早用上了冰鉴，容景湛体热，宫人们一刻不停地摇动着冰鉴上的转扇，让凉气散开。
容景湛从繁重的政务里脱开身，起身擦了手，看着自己透着凉气的寝宫，不禁想念起苏锦惜的闺房。
比起来，那里更像他的小窝。
自宴会过后，别说一亲芳泽了，容景湛过了足有半个月孤枕独眠的日子，拉个手都要被躲开。
越想，容景湛就越是怀念前些日子，虽说壮阳汤喝了个小肚溜圆，但那会儿苏锦惜多贴心哪！
他把利弊这么一衡量，心里就有主意了，勾了手指叫常顺过来。
第二日一早，身负重任的常顺就颠颠地到了宜秋宫。
这回，常顺是茶也不喝了，凳子也不敢坐了，一见苏锦惜的面就先扯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苏锦惜捏着茶盖，轻轻刮着茶水上浮着的细沫，主动抢答，“怎么？陛下‘又’不行了？”
苏锦惜说的戏谑，还笑眯眯地招呼常顺，“常大总管也不是外人，快坐吧。”
常顺小腿打软，讨饶道：“宜主子您就别作弄奴才了！”
苏锦惜腌唇低笑,“常大总管所为何事我还不知道呢，怎么就是作弄你了？”
兰影早早将人都遣了出去，端着茶水递给常顺。
常顺哪有喝茶的心思，接过茶水后多瞧了兰影两眼，显然是顾及着。
兰影请示地瞥向苏锦惜，见苏锦惜点了头，才悄无声息掩门退下。
常顺才为难地开口，“宜主子，您嘱咐的事，奴才可是半点没含糊，在陛下跟前，愣是一个字没透露，现在陛下还以为您毫不知情呢。”
苏锦惜饶有兴致地偏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现在、现在陛下可是被您给惹急了，又要故技重施，可是给奴才下了死令来了，若是办不成可有好果子吃。”常顺愁着脸。
他为了办成事，一贯是软硬兼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服软耍赖无所不能。
苏锦惜淡笑不语，不置可否。
常顺压低声音支招，“宜主子，您只需装傻充愣就是，只消往乾清宫走一趟......再不济，您就派奴才们再送点汤汤水水也成，暂且帮奴才过了这一关吧。”
苏锦惜不紧不慢地摇着轻纱缦扇，美目微凝，“陛下当真不知？还是......又伙同了常大总管来蒙我来了？”
苏锦惜就是知道常顺的德性，才留了个心眼，试探一番。
常顺那个冤呀，急的冒火，当即举手发誓，“奴才说的，句句是真......”
苏锦惜不等他说完，扇子一点，打断了他的话，“好了......那我就再信常大总管一回。”
“我说了，常大总管可是自己人，我指定让你全身而退。”在常顺忧愁的眼神中，苏锦惜徐徐道：“既然陛下身子‘不大行’，明日我就亲手做了补汤送去......常大总管可满意了？”
常顺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笑着谢过，“宜主子宽宏。”
他自己保住了，终于腾出空来替主子容景湛说话了，语重心长道：“宜主子，陛下也是对您爱重过深，又是少年心性，这才起了小心思。”
“您想想呀，这陛下虽说冲动了些，但想来这子嗣也就不远了，何尝不是一桩美事......”常顺喝着茶，嘴巴碎了起来。
“那我可得谢谢常大总管，若没有你的主意，我哪想的到送壮阳汤啊？”苏锦惜一句话，噎的才直起腰的常顺又缩了脖子，“这样想来，可也有常大总管的一份力......”
“常大总管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血的。”苏锦惜斜睨过来，微微拖长了语调。
常顺手中价值不菲的黄山毛峰立刻就不香了，怎么回事，更不放心了。
这茶也不敢再喝了，常顺忙不迭地借口乾清宫有事料理，起身告辞。
出了宜秋宫，常顺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祸从口出！多说多错！不长记性！”
自我检讨完了，常顺回头看了眼宜秋宫，他这会儿总算知道陛下的好了，好歹陛下要打要罚都是个痛快人，宜婕妤这可真是软刀子磨人。
常顺一溜快走回了乾清宫，匆匆擦了汗，便进到御书房伺候。
平日正眼都不甩起他的容景湛，听见脚步声就抬头看过来，“如何？”
“回陛下话，有您筹谋在先，奴才办的自然是顺风顺水。”常顺也是说谎不眨眼的，堆了满脸的笑，“明日！明日宜婕妤就亲自下厨给您送汤来。”
容景湛却尤嫌不够，剑眉一蹙，“明日？”
他看了看被阳光照的通亮的窗阁，不满道：“现下才巳时，明明今日就能来，为何要待来日？”
常顺笑容僵硬，心中的愧疚荡然无存，您这可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上赶着被骗呢！

不过容景湛见好就收，目光重新落回桌案之上，西狄的使团递了入京的文书上来，不久京中又要暗潮汹涌了。
常顺规矩地侍候在一旁，帮着研墨。
容景湛提着笔沾了朱墨，余光瞥见常顺磨墨的手，再跟记忆里苏锦惜的小手一比。
又抬眼看向常顺，常顺谄媚地咧嘴一笑，脸上挤出几道笑纹。
有点碍眼，比苏锦惜差远了。
容景湛冷漠地想，转回眼，本来今日该让他享受红袖添香的妙趣的。
“这事是你思虑不周，念在你也算有功，罚一个月例银。”容景湛轻飘飘砸下一句，就沉下心来料理政务了。
一旁的常顺是一口郁气堵在心口，才跟苏锦惜比较出来的陛下的那点好，顷刻间就变成了幻觉。
还是宜婕妤好，虽然心肠黑了些，但到底是个良善人。
陛下您就美着吧，就看看您明日盼来的是什么“好事”。
——
次日巳时，膳房荤局管事好不容易回来的清净日子再次到了头，宠冠六宫的宜婕妤再次光临大驾。
他的膳房同僚，酒局管事还因为给宜秋宫送春桃酿的事在刷恭桶呢，不过......陛下赏的那个足金恭桶刷可真是精巧呀！
那恭桶刷被酒局管事供在堂上，荤局管事捧着瞧过，可说是纤毫毕现、雕彩错金......只可惜是个恭桶刷。
但那可是御赐！足金！
说老实话，荤局管事还有些眼红呢，因而膳房对宜秋宫那是一百个上心。
胖墩墩的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不知宜婕妤有何吩咐？”
“上回荤局烤了只鹿，不知那鹿鞭还留着么？”苏锦惜问。
“留着呢！”荤局管事一副了然于胸地模样，讨巧道：“那鹿一送来，奴才就想着您指定是要留的，宰杀后特意叫人割取下来，除去残肉和油脂，风干存放。”
苏锦惜给了赏银，荤局管事欢天喜地转去库房里，“奴才这就给您取来！”
待苏锦惜接到了一个足有半斤重，长约九寸的木匣子，她一时有些愣神，“这么大？”
“奴才给您留意的，那都是最好的，不是好的，哪敢献到您跟前？”荤局管事挤眉弄眼道：“这鹿鞭厉害着呢，绝非牛狗那物可比的，嘿嘿嘿，您只管放心！”
这是他亲自料理的，为保功效，废了许多心思，保管功效立竿见影。
若是陛下要赏，这么个实心的金疙瘩......啧啧啧，岂不是妙哉。
苏锦惜可不晓得他的小心思，只觉得荤局管事看鹿鞭的眼神甚是诡异，活似看亲儿子似的，不禁侧目。
荤局管事又殷勤备至地替她点炉起锅，苏锦惜打量了这砂锅的大小，拿着牛鞭比划比划，“给我换个大些的。”
青町麻溜地淘洗了一个更大的砂锅架到火上。
荤局管事脸上的笑容一顿，“您、您这是......要一锅炖了？”
苏锦惜理所当然地点头。
荤局管事心肝一颤，他是想领赏，不是跟同僚一道去刷恭桶，当即委婉劝道：“宜婕妤，只怕、只怕陛下......”
“无事，陛下是真龙天子，区区鹿鞭而以，他受得住。”苏锦惜不为所动。
荤局管事眼睁睁看着，宜婕妤切都没切，就将鹿鞭整个塞进了砂罐中，心里哀嚎，奴才受不住啊！
御书房的九面金漆山水彩绘雕花屏风前，放置一尊通体鎏金的铜制冰鉴，做的是仙山形状，通体雕花，饰以九龙盘桓的。
在夏日里冰鉴内的白冰冒着袅袅的白烟，衬的真如仙宫一角一般。
在白冰之中，立一铜杆，连着四面紫纱点金扇，小太监正兢兢业业地动摇杆，让扇面转动着将凉气均匀散开到屋内，整个殿中宛如春日一般沁凉舒爽。
可这对天子而言，犹嫌不够。
容景湛不耐烦地道：“再扇快些！”
小太监一时有些慌了手脚，赶紧加速摇动起来。
可这对容景湛而言，仍然是杯水车薪，此刻他冒了满头的躁汗，俨然是热急了。
小太监悄悄抬眼看皇上，只见陛下的书册、奏折被堆到一旁，书案正中、天子的手中间放着的，赫然是一个硕大的海碗，里头是还剩半截的鹿鞭......
小太监心中啧啧称奇，当皇帝也不容易，这么一大海碗，一般人还不得撑破了肚皮？
不过也是奇，陛下明明不情愿，大可以不喝这玩意，可偏偏宜婕妤秀眉一挑，从鼻腔里娇滴滴一声轻哼，陛下就咬着牙答应了。
小太监回忆着那一声轻哼，怪不得陛下英雄气短，真是听的人耳根子发软，吴侬软语不过如此了。
容景湛此刻是捏着鼻子硬喝，这么一大碗，滚着油腥，他喝了两刻钟才勉强灌进去一半。
眼珠子是半点不敢多看汤碗里，唯恐前功尽弃，只能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红木圈椅上的人，望梅止渴。
苏锦惜一袭水青色的纱裙，侧身坐在红木椅上，一旁的高脚敞口烧蓝琉璃盘子里，盛满了透着水汽的嫣红荔枝。
苏锦惜白腻的手指捻着粗糙的荔枝，被冰荔枝沁出胭粉的指尖微微用力，在荔枝皮上掐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凹痕，紫红的荔枝皮随即破开来。
晶莹的果汁沾湿了指尖，白玉莹润的果肉又大又圆，容景湛看着，一时不知哪个更可口沁甜。
不过，二者跟他似乎都没什么关系，明明是快马送进京来讨好他这个皇帝的，此刻却被苏锦惜独享。
好在他馋得也不是这劳什子荔枝，容景湛安慰自己。
窗边的光线透过轻薄的软纱，隐隐可见苏锦惜靠在桌沿的手臂被微微挤出来的嫩肉，容景湛喉结微微滚动，觉得有些口渴。
大口喝了一口，被满口的油腥腻的皱紧了眉头。
“常顺，再加一个冰鉴，搬到朕身前来。”容景湛心头火起。
常顺立刻答应，“奴才遵旨！”
一旁的苏锦惜不答应了，“陛下是要冻死臣妾么？”
常顺脚步一顿，摇扇的小太监也不动声色地停了转摇杆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苏锦惜一边抱怨，一边伸长了手给容景湛看，“您瞧瞧，臣妾的手都冻红了！”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工作，但苏锦惜做出来，平白无故多了撩拨和勾引味道。
容景湛的目光落在她透着殷红的手心，湿漉漉的，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垂至腰间的纱袖空空荡荡，身量高大的容景湛可以一眼看到她玉臂上弯弯的红痕，是在桌沿靠出来的。
她这一身的娇软肌肤，只要稍稍挨碰一下，就要留下痕迹......
容景湛大手一挥，“不必扇了，都退下。”这凉风解不了他的渴。
常顺动作熟络地领了人下去，心里替陛下心酸一把，逃之夭夭。
殿门一合，容景湛就放柔了声音哄道：